暴雨之夜

艺术展结束后的第三天，天空阴沉得像是被泼了墨。周阳站在教室窗前，望着远处翻滚的乌云，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月光下的秘密》的旋律。

自从得知那位周教授可能是他父亲后，周阳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他无数次想直接去找那个人问个清楚，却又害怕得到答案。母亲从未提起过父亲，家里也没有任何照片或线索。这个突然出现的"周教授"，会是那个抛弃他们母子的人吗？

"要下雨了。"

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周阳回头，看到林小雨站在他身后半米处，怀里抱着素描本。自从艺术展那天仓皇逃离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嗯，看起来会很大。"周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还好吗？"

林小雨的睫毛微微颤动："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去音乐教室吧，"周阳提议，"那里安静些。"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雨声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下课铃。刚走到音乐楼，暴雨就倾盆而下，雨帘密集得几乎看不清五米外的景物。

音乐教室里空无一人，周阳开了灯，暖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雨天的阴郁。林小雨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像是无数透明的小蛇。

"那天..."林小雨开口，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逃开是因为..."

"因为那个周教授？"周阳坐到她对面，"他说是我父亲。"

林小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告诉你了？"

"不，是张教授说的。"周阳苦笑，"我还没勇气去见他。二十年不出现的父亲突然冒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

林小雨的手指紧紧攥着素描本的边缘："周阳，我可能认识你父亲。"

"什么？"周阳瞪大眼睛。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从素描本夹层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到周阳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钢琴旁，钢琴前的男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这是我妈妈和我，"林小雨指着照片，"那时我五岁。这张照片一直放在妈妈的首饰盒里，直到她...去年生病住院前才交给我。"

周阳拿起照片，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那个背影...虽然模糊，但那种姿态，那种微微前倾的坐姿，和他弹琴时一模一样。

"这个男人..."

"妈妈说他是她音乐学院的老师，姓周。"林小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从小就知道不能提起他，这是家里的禁忌。"

周阳感到一阵眩晕，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为什么林小雨的母亲会有他父亲的照片？为什么这是禁忌？那个周教授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一切和他创作的《月光下的秘密》又有什么关系？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林小雨苍白的脸。雷声轰鸣而至，仿佛在回应他们心中的震动。

"我们需要找他问清楚。"周阳站起身，"现在就去。"

"等等！"林小雨拉住他的衣角，"外面下这么大的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西装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周阳和林小雨同时僵住了。来人正是周教授——周明远。

"果然在这里。"周明远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林小雨身上，"你是林婉的女儿？"

林小雨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您认识我妈妈？"

周明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进教室，随手关上门。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你母亲还好吗？"他的语气奇怪地柔和下来。

林小雨咬了咬下唇："她...去年生病了，现在在疗养院。"

周明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随即又恢复平静。他转向周阳，眼神复杂："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周阳的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尖锐，"为什么抛弃我和妈妈？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你和林小雨家又有什么关系？"

周明远似乎被这一连串问题震住了。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林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歉意地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

"怎么了？"周阳凑过去。

林小雨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是校园论坛的界面，一个热门帖子标题赫然写着：《校园钢琴王子与美术系怪胎的秘密关系大揭秘！》，配图是他们在音乐教室独处的多张照片，有些角度极其暧昧。

"陈雅茹..."林小雨喃喃道。

周明远皱眉："怎么回事？"

周阳快速浏览着帖子内容，怒火在胸中燃烧。帖子不仅曝光了他们的私下相处，还恶意揣测林小雨接近他是别有用心，甚至暗示她利用他获取比赛内幕。

"卑鄙！"周阳一拳砸在钢琴上，发出刺耳的和弦声。

林小雨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想要消失。周阳立刻意识到这些言论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在这个小城市的高中里，流言蜚语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校园生活。

"别怕，"他坚定地说，"我会处理。"

周明远看着两人的互动，眉头越皱越紧："你们..."

就在这时，音乐楼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能听到有人喊周阳的名字。周阳走到窗边，透过雨幕看到几个撑着伞的学生正向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陈雅茹。

"他们找来了。"周阳转向林小雨，"我们从后门走。"

周明远突然挡在他们面前："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小雨，"你母亲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林小雨迟疑地接过名片，周明远又补充道："关于过去的事...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但请相信，我对你母亲从未有过恶意。"

周阳感到一阵荒谬："那我母亲呢？你对她也'从未有过恶意'吗？"

周明远的表情变得痛苦："事情很复杂，阳阳。"

"别那么叫我！"周阳几乎是吼了出来，"二十年不出现的人没资格用这种称呼！"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林小雨紧张地抓住周阳的手臂："我们得走了。"

周明远叹了口气，侧身让开："周六下午三点，音乐学院7号琴房。如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来吧。"

周阳没有回答，拉着林小雨冲出了教室。后门的走廊昏暗潮湿，雨水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肩膀。他们一路小跑，直到确定甩开了那些人才停下。

在自行车棚的屋檐下，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着，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周阳突然笑了起来："我们像不像逃犯？"

林小雨也忍不住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那个帖子..."

"别担心，"周阳拿出手机，"我会解决的。"

他快速登录校园论坛，发布了一条新帖子：《致所有关心我和林小雨同学关系的人》。

内容很简单："林小雨是我重要的朋友，她的才华和品格都值得尊重。那些恶意揣测和偷拍行为已经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我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周阳。"

发完帖子，他关掉手机，看向林小雨："好了。"

林小雨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谢谢你...但这样可能会影响你的..."

"我不在乎。"周阳打断她，"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你的感受重要多了。"

雨势渐小，但天色已晚。周阳坚持送林小雨回家，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路灯亮起来，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

"周六...你会去见他吗？"林小雨轻声问。

周阳沉默了一会儿："你呢？"

"我不知道。"林小雨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害怕知道真相...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周阳理解这种感觉。他也有同样的矛盾——既渴望了解父亲抛弃他们的原因，又害怕答案会带来更多痛苦。

"一起去吧，"最终他说，"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林小雨点点头，在某个路口停下："我到了。"

周阳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楼道里的灯坏了，黑洞洞的入口像是某种巨兽的嘴巴。

"你一个人住？"他忍不住问。

"嗯，妈妈住院后...就一直一个人。"林小雨接过伞，"谢谢你送我。"

周阳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明天见。"

看着林小雨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周阳才转身离开。雨后的空气清新冷冽，但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父亲的出现，林小雨家的秘密，校园里的流言...一切都复杂得超出他的想象。

唯一清晰的是，他对林小雨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在音乐教室相处的那些午后，在暴雨中并肩逃跑的时刻，在看到她被人恶意中伤时胸中燃起的怒火...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却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喜欢她。

这个认知让周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停下了脚步。雨水从树叶上滴落，发出轻柔的声响，像是某种启示。周六的会面会揭开怎样的真相？他和林小雨之间又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

带着这些无解的问题，周阳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月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他长长的影子，孤独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