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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银鱼堡的信使与生锈的邀请函,旧时代的最后邀约

拉曼却的最后骑士

秋意渐浓,山村里的栗子树落了满地坚果。罗德里戈骑士的咳嗽在清晨愈发频繁,胸口的伤疤像块冰冷的铁,随着呼吸隐隐作痛。孩子们已不再满足于木剑冲锋,开始缠着他学“骑士的站姿”——其实就是让佝偻的老人挺直腰杆,演示如何用木棍优雅地“刺击”。

这天午后,一个穿着褪色制服的信使骑着瘦马,在村口扬起一阵尘土。他的斗篷上别着一枚银鱼徽章,正是山巅古堡的纹章。

“罗德里戈骑士在吗?”信使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最终落在那个坐在门槛上、穿着粗布衣的老人身上。

罗德里戈骑士放下手中的木剑(正教孩子们如何格挡),缓缓站起。佩德罗连忙扶住他,警惕地盯着信使:“你找他做什么?”

信使翻身下马,从行囊里取出一卷羊皮纸,双手递上:“阿隆索老爵爷病危,特遣我来请您回银鱼堡。他说……有重要的事要托付。”

羊皮纸的火漆印上,银鱼与长矛的图案已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在纸上消融。罗德里戈骑士展开信纸,老爵爷的字迹抖得厉害,墨水在纸上洇出深色的斑点:

“……铅弹穿不透的,或许只剩记忆……来看看最后的骑士们,如何为锈甲镀上落日……”

骑士的手指抚过那些颤抖的字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手帕上染上了一点刺目的红。佩德罗想抢过信纸烧掉,却被他死死按住。

“收拾东西,佩德罗。”骑士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我们去银鱼堡。”

“先生!您的身体……”佩德罗急得直跺脚,“那老头说不定是想让您去给他送终!再说,银鱼堡离前线那么近,万一遇到溃散的兵匪……”

“他是在等我。”罗德里戈骑士打断他,将羊皮纸小心折好塞进怀里,“等一个还相信银鱼徽章的人。”

孩子们围了上来,手里攥着捡来的光滑石子——那是他们偷偷准备的“骑士信物”。少年鼓手的弟弟把一枚磨得发亮的马蹄铁(从战场上捡的)塞进骑士手心:“先生,带上这个,能挡住铅弹。”

罗德里戈骑士握紧那枚冰冷的马蹄铁,像握住了某种沉甸甸的承诺。他最后看了一眼村子,看了看那些在风中摇晃的栗子树,突然想起初遇佩德罗时,自己曾夸口要给他“封地与荣耀”。

“佩德罗,”他轻声说,“等我们回来,就把村口那片荒地开垦出来。种上麦子,够你和孩子们吃的。”

佩德罗愣住了,眼眶猛地一热。跟着这个疯骑士跑了这么久,这是他听过最不像“承诺”的承诺,却比任何“封地”都让他心头发颤。

他们没带太多东西,只揣了几个干硬的黑面包,佩德罗还偷偷藏了那把锈剑——骑士说不用带,他却觉得该让老伙计见见“同类”。“风驰”已经跑不动了,村民们凑钱给他们雇了辆骡车,赶车的是那个曾被当作“女巫”的老妇人的儿子,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山路比来时更陡,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罗德里戈骑士靠在车板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枯木,突然开口:“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我说要重振骑士道吗?”

“记得,”佩德罗往炉子里添了块柴,“那时我以为您是个骗子,现在……”他挠了挠头,“觉得您比骗子还傻。”

骑士低低地笑了,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皱起眉:“傻吗?或许吧。但你看那些孩子,他们举着木剑挡在我身前时,我突然明白——骑士道不是挂在盔甲上的纹章,是能让孩子敢站出来的东西。”

骡车在第七天黄昏抵达银鱼堡。吊桥已经放下,却无人守卫,铁链在风中发出哀鸣。城堡的石墙上,几处弹痕清晰可见,像是被巨人啃过的牙印。庭院里,几个穿链甲的老兵正围着一口棺材打磨,他们的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在礼拜堂。”一个独臂老兵指了指城堡深处,声音嘶哑如破旧的风箱。

礼拜堂里弥漫着檀香与草药混合的气味。阿隆索老爵爷躺在圣坛前的石台上,身上盖着绣银鱼纹章的毯子,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的床边,堆着几十副生锈的盔甲,头盔的面甲都掀开着,仿佛一群沉默的观众。

“你来了。”老爵爷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到罗德里戈骑士时,枯瘦的手指动了动。

“我来了,爵爷。”罗德里戈骑士在石台前跪下,胸口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看那些盔甲……”老爵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锈铁,“都是我儿子们的……三个,都死在火炮阵前。最小的那个,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给长矛上漆。”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完后,从枕下摸出一枚骑士徽章,银鱼的鳞片已被摩挲得发亮:“他们说……银鱼堡守不住了。敌军的炮兵明天就到……”

“您想让我守在这里?”罗德里戈骑士握紧那枚徽章,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老爵爷缓缓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落日:“守不住的……我只是想请你……送它们最后一程。”他指了指那些盔甲,“像骑士那样,给它们一个体面的结局。”

暮色爬上石墙时,老爵爷咽了气。临终前,他的手指还停留在罗德里戈骑士胸口的伤疤上,像是在确认那里是否真的有颗铅弹。

深夜的银鱼堡,佩德罗在礼拜堂的角落打盹,被一阵叮当声惊醒。他睁眼一看,顿时惊呆了——罗德里戈骑士正将那些生锈的盔甲一具具搬到庭院里,月光洒在他佝偻的背上,像给粗布衣镀了层银甲。

“先生!您疯了吗?”佩德罗冲出去拉住他,“明天敌人就来了!我们该逃跑啊!”

骑士没有停手,正将一具最小的盔甲(大概属于那个没学会漆长矛的少年)摆正:“逃跑?佩德罗,你看它们多整齐。像在等冲锋的号令。”

他指着城堡的旗杆:“把银鱼旗升起来。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骑士。”

佩德罗看着主人眼中的光,那光比初遇时的狂热更沉静,也更灼人。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爬旗杆。破旧的旗帜在夜风中展开,银鱼与长矛的图案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条濒死的鱼。

黎明时分,城堡外传来了火炮的轰鸣。罗德里戈骑士穿上了阿隆索老爵爷的盔甲——虽然不合身,金属摩擦着胸口的伤疤,疼得他直冒汗。他站在庭院中央,身边是几十具沉默的盔甲,手里握着那把锈剑。

佩德罗抱来一捆干柴,堆在盔甲中间,又把那枚银鱼徽章放在柴堆上。

“您真的要……”他的声音发颤。

“老爵爷说得对,”骑士的声音从面甲后传来,带着金属的回响,“该给它们体面的结局。”

第一发炮弹击中塔楼时,罗德里戈骑士点燃了火把。火焰舔舐着干柴,很快将那些锈甲吞噬。火光中,银鱼徽章熔化了,化作一小滴银色的泪,落进灰烬里。

他牵着佩德罗的手,慢慢走出燃烧的城堡。身后,火舌从箭窗里蹿出来,像无数支高举的火炬,将黎明的天空染成了血色。

“先生,我们去哪?”佩德罗回头望了一眼银鱼堡,那里的火光中,仿佛有无数骑兵在冲锋。

罗德里戈骑士没有回头,只是朝着山村的方向走去。胸口的伤疤在发烫,却奇异地不再疼痛。

“回家,佩德罗。”他说,“孩子们还等着听骑士的故事呢。”

朝阳升起时,他们走到了山脚下。回望山巅,银鱼堡的火光已变成一缕青烟,像根被风吹断的长矛。佩德罗突然想起老爵爷信上的话,忍不住问:“先生,铅弹真的穿不透记忆吗?”

骑士停下脚步,看着远方的田野。几个孩子正在那里追逐,手里挥舞着木剑,笑声像铜铃般清脆。

“你看,”他指着那些孩子,“它们不是在跑吗?”

那些被火焰吞噬的锈甲,那些在故事里永生的骑兵,此刻仿佛都化作了孩子们脚下的风。佩德罗突然明白,老爵爷要托付的,从来不是一座城堡,而是让记忆继续奔跑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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