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间虽简陋,却被收拾得异常整洁,唯一格格不入的,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和弥漫在空气里的、属于他身上的淡淡血腥气。
少女终于站起身,用一个粗陶碗盛了大半碗深褐色的药汁。她端着碗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带着一种审视药材般的冷静,但李莲花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喝了它。”她把碗递到他唇边,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吊命的。”
碗沿粗糙,药气冲鼻。李莲花没有抗拒。他此刻虚弱得连拒绝的力气都是奢侈。他微微侧头,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碗滚烫苦涩的汤汁。
药汁入喉,像一团灼热的炭火滚过食道,暂时压下了那股刺骨的阴寒,却也带来另一种火烧火燎的痛楚。他紧皱着眉,竭力忍耐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从床榻下方传来。
李莲花垂下眼睑。
一只瘦骨嶙峋的黄毛土狗不知何时钻到了榻下,正仰着脑袋,一双湿漉漉、带着点怯懦和渴望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药碗。
那狗毛色黯淡,沾着泥污,耳朵缺了一小块,尾巴不安地小幅度晃动着,一副长期流浪、饱经风霜的可怜模样。它似乎对这苦涩的药味毫无畏惧,眼中只有对食物的纯粹渴望。
少女也注意到了这只不速之客。她眉头微蹙,似乎想开口呵斥。
李莲花的视线在那双湿漉漉的狗眼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的茫然、卑微和一丝对温暖的乞求,竟让他心底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涟漪。这种卑微的求生欲,何其熟悉。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低笑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他看着那只狗,又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他抬起那只尚能勉强活动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虚弱,朝着小狗的方向,轻轻招了招。
“过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
小狗迟疑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又停住,尾巴摇得更快了些,带着试探和不安。
李莲花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他的目光落在那双怯生生的狗眼上,唇边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以后……你就叫……”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斟酌一个足够……特别的称呼。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简陋却奇特的移动木屋,最终落回那只土狗身上,那浅淡的笑意里染上了一丝自嘲般的玩味。
“狐狸精。”
少女端着空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低头看看那只茫然无知的黄毛土狗,又抬眼看看榻上这个气息奄奄、眼神却带着奇异神采的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唇角极其细微地抿了一下,转身将空碗放回炉边。
那细微的抿唇动作,像是强行压下了某种荒谬感,又像是无声的默许。她拿起一块布,开始擦拭溅到地上的药渍。
李莲花疲惫地闭上眼。狐狸精……这个名字,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懂得其中那点苦涩又荒诞的自嘲。莲花楼,狐狸精……这苟延残喘的余生,就这样开始了吗?
体内的阴寒并未散去,如同潜伏的冰山,随时会再次将他吞噬。他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意识再次沉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