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不大,依着一条清澈的浣纱河而建。白墙黛瓦,石桥流水,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莲花楼停在镇外河边一片僻静的柳树林旁,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李莲花靠在窗边,望着河对岸袅袅升起的炊烟。经过月余的调养和药石之功,他胸口的窒闷感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能提气用力,内伤也远未痊愈,但至少能自己坐起身,甚至扶着车壁在车厢内缓慢走动片刻。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消散的脆弱感。
苏荷正在整理药箱。她换下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穿了一身素净的靛青色棉布衫,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少了几分行医时的清冷,多了几分小镇女子的温婉。但那双眼睛,依旧沉静锐利,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坚定。
“孙老大夫的回春堂就在镇东石桥边,”苏荷将最后几味药材分装好,头也不抬地说,“一会儿我去拜访。你留在车上,按时服药,别乱动。”
“嗯。”李莲花应了一声,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苏荷身上,“有劳苏大夫。”
苏荷没再说什么,背上药箱,又拿上那个装着冰魄寒泉的皮囊和一些备好的药材,推门下车。狐狸精想跟出去,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委屈地呜咽一声,趴回李莲花脚边。
车厢里安静下来。李莲花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微弱却真实流转的内息。碧茶毒核被拔除后,如同搬走了压在心口十年的冰山,虽然留下的废墟依旧残破不堪,但至少,有了重建的可能。苏荷的针药和自身那点残存功底的缓慢修复,让这具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咳嗽声由远及近。紧接着,车门被猛地拉开,苏荷回来了。她脸色比去时更沉凝,眉头紧锁,药箱依旧背着,手中的皮囊和药材却不见了。
“怎么了?”李莲花立刻察觉不对。
苏荷反手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才沉声道:“孙老大夫……不见了。”
“不见了?”李莲花微怔。
“回春堂大门紧闭,挂着‘东主有事,歇业三日’的牌子。”苏荷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似乎在平复某种情绪,“我问了隔壁茶摊的伙计,说三天前的夜里,孙老大夫被镇西的富户刘员外家紧急请去看诊,之后就再没回来。刘家只派人来挂了个歇业的牌子,对孙老的行踪讳莫如深。”
李莲花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刘员外家?什么急症需要连夜请走坐堂大夫,还一去不回?”
“伙计说,刘家的小少爷病了,症状古怪,高烧不退,满口胡话,身上还起了大片红疹。”苏荷放下杯子,眼神锐利,“孙老行医谨慎,若非极难缠的病症,不会轻易被人请走数日不归。而且……”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小撮用油纸包着的、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粉末,放在桌上,“我在回春堂后门墙角发现的。像是某种药材焚烧后的灰烬,但气味很怪,带着点……甜腻的腥气。”
李莲花目光落在那撮粉末上,他虽然不通药理,但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过不少旁门左道。这粉末的气味,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舒服。
“你想去看看?”李莲花看向苏荷。
“孙老对我师父有恩。”苏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若真遇上了棘手的毒症或……别的麻烦,我不能袖手旁观。”
李莲花沉默片刻。他知道苏荷的性子,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况且,孙老大夫是苏荷寻来帮他彻底调理内伤的关键人物,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
“何时去?”他问。
“入夜。”苏荷眼神沉静,“刘家高门大户,白日里人多眼杂。我需要进去看看孙老,也看看那个孩子。”她说着,目光扫过李莲花,“你……”
“我留下。”李莲花接口道,语气平静,“这副样子,去了也是累赘。狐狸精留下,还能看门。”他拍了拍脚边竖着耳朵的狗头。
苏荷看着他,没再坚持。她知道李莲花说的是实情,他现在连走路都费劲,根本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好。你守着楼。若有不妥,驾车离开,不必等我。”
李莲花没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