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莲花楼马车碾过青阳镇外最后一段崎岖山路,在黎明微熹中驶入死寂的镇子。空气里弥漫的腐朽甜腥气息似乎淡了些,却依旧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镇口石碑旁,几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镇民蜷缩着,看到熟悉的马车,眼中才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
“苏神医…李…李先生…” 一个老者颤巍巍地想要站起,却力不从心。
苏荷掀开车帘,脸色苍白却眼神坚毅。她快速扫视镇内情况,眉头紧锁:“情况如何?徐半眼呢?”
“徐…徐掌柜…”老者喘息着,指向镇子深处,“在…在自家宅子里…前两天还能哼两声,昨天开始…就…就彻底没声息了…孙老也快撑不住了…”
李莲花靠在车厢内壁,闭目调息,气息依旧微弱紊乱,但听到徐半眼的消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施文绝被安置在车厢另一侧临时铺就的软垫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全靠苏荷沿途施针和灌下的珍贵药液吊着最后一口气。
“狐狸精,守着他们。” 苏荷对挤在李莲花脚边、警惕张望的小黄狗低语一声,跳下马车,背上药箱,步履匆匆地直奔徐家宅院。时间就是生命,瘟疫的蔓延和病人的恶化速度,容不得半分喘息。
徐家宅院大门虚掩,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臭、血腥和奇异药草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比镇上其他地方浓郁数倍!院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药罐碎裂,黑褐色的污迹溅得到处都是。
苏荷屏住呼吸,推开内室房门。
徐半眼仰面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扭曲着,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溃烂斑点,如同被毒虫啃噬过。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浑浊的眼珠几乎凸出眼眶,死死盯着房梁,里面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贪婪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口鼻处凝固着黑紫色的血块,早已没了气息。床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玉盒,正是当初用来装邪玉的盒子!显然,他临死前还妄想依靠邪玉活命,最终却被其反噬,成了邪毒侵蚀最深的牺牲品。
“咎由自取。” 苏荷冷冷吐出四个字,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凝重。徐半眼的死状,印证了邪毒与瘟疫的关联,也说明了其霸道猛烈。她迅速检查了尸体和周围环境,取了些样本,便不再停留,转身赶往孙老住处。
孙老的情况同样危急,邪毒深入肺腑,昏迷不醒,但比徐半眼好的是,他体内没有那种被邪玉近距离污染后的狂暴混乱,更像是瘟疫后期全身脏器衰竭的症状。苏荷立刻施针护住其心脉,喂下清毒护元的药丸,暂时稳住病情。
回到莲花楼,苏荷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她将古墓中采集到的邪毒样本、徐半眼身上的腐肉组织、孙老等人的血样一一摆开,结合之前的研究,开始配制最终的解毒药方。药炉很快在马车旁支起,火焰跳跃,药香(混合着奇异的苦涩与辛辣)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镇口的死寂。
“青阳镇的瘟疫,根源在于邪玉长时间散发的邪秽之气污染了水源和土壤,再经由鼠类等媒介传播扩散。邪毒阴寒蚀骨,损及脏腑根本。” 苏荷一边飞快地处理药材,一边对强撑着精神、靠在车门边的李莲花解释,“徐半眼是近距离接触邪玉核心污染源,毒入膏肓,无药可救。其他镇民,包括孙老,是间接感染,邪毒虽深,但尚有一线生机。我的方子,以赤焰莲苞残留药性为主药,辅以冰魄寒泉中和其烈性,再配以七叶重楼、百年地精等至阳驱邪之物,配合金针渡穴,应能拔除邪毒,固本培元。”
李莲花看着她专注而苍白的侧脸,额角渗出的细汗,低声道:“辛苦苏大夫了。” 他尝试运转丹田内那缕温润的扬州慢,试图恢复一丝力气,但经脉如被锈蚀的刀刮过,剧痛伴随着冰冷刺骨的余毒反噬,让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别乱动!” 苏荷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的伤比他们更麻烦!碧茶余毒被邪力反复冲击,已渗入奇经八脉!再强行运功,神仙也难救!给我老实待着!” 她将一碗刚煎好、散发着浓烈药气的汤药塞进他手里,“喝了!固本,压毒!”
李莲花看着碗中黑稠的药汁,苦笑一下,依言喝下。一股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奇异药力瞬间在腹中化开,冲击着翻腾的余毒,虽带来更强烈的痛楚,却也暂时压制了那蚀骨的寒意。
药成!苏荷立刻组织还能行动的轻症镇民帮忙熬药分发,并亲自为孙老等重症者施针祛毒。随着一碗碗墨绿色的药汁灌下,配合苏荷神乎其技的金针之术,奇迹开始显现!
那些高热不退、浑身溃烂流脓的镇民,症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解!高烧渐退,脓疮收口,皮肤上诡异的青紫色斑痕也开始淡化。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已被劫后余生的泪水和微弱的生机取代。
整个青阳镇,如同久旱逢甘霖,死寂中渐渐有了微弱的生气和低低的啜泣、感激之声。
然而,苏荷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她望向西北方向:“青阳镇的源头在于邪玉污染,此毒虽烈,但相对集中,对症下药可解。石鼓镇的瘟疫不同。”
李莲花立刻明白:“石鼓镇…是鼠王携带的邪毒扩散所致?范围更广,也更…难缠?” 他想起了那些被鼠王抓伤咬伤后迅速病变死去的黑衣人。
“不错。” 苏荷点头,神色凝重,“鼠王本身携带的邪毒就极其霸道,又经它活动扩散,污染了石鼓镇的水源和食物,且潜伏期更短,爆发更迅猛。其症状虽与青阳镇后期类似,但源头更分散,传播途径更复杂。若不能及时阻断源头并大规模施药,后果不堪设想!”
她快速整理出另一份药方,药性更为猛烈,也更注重消杀环境疫气。同时,她看向李莲花:“施公子体内的鼠王邪毒已被你强行压制在肺腑深处,暂时不会爆发,但也需尽快彻底拔除。我需要带他回石鼓镇,一边救治镇民,一边寻找最佳时机为他祛毒。你…”
“我随你同去。” 李莲花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他扶着车门缓缓站起,身形虽有些摇晃,眼神却异常坚定,“扬州慢虽弱,祛毒疗伤尚能起点作用。石鼓镇…不能不管。” 他想起了那些同样在绝望中挣扎的石鼓镇民。
苏荷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脸,那抹刺目的血痕仿佛还在眼前。她沉默片刻,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留下足够的药方和指导给青阳镇恢复元气,莲花楼再次启程,车轮滚滚,驶向同样笼罩在瘟疫阴云下的石鼓镇。车厢内,施文绝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平稳。李莲花闭目调息,对抗着体内冰火交织的痛楚。苏荷则抓紧时间整理药材,配置给石鼓镇的药剂。
狐狸精趴在李莲花脚边,似乎感觉到主人的虚弱,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角,发出低低的呜咽。李莲花微微睁开眼,伸手轻轻抚了抚它毛茸茸的脑袋,染血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疲惫的暖意。
前路依旧艰难,但悬壶济世之灯,已再次点亮,将驱散两镇的疫病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