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的热水,是宝娟一桶一桶从大厨房费力提来的。
水面倒映着夏凝苍白的面容,那张脸上,还带着安陵容固有的怯与弱。
可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褪下衣衫,缓缓沉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这具孱弱的身体,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夏凝闭上眼。
她在识海中,快速地梳理着安陵容的记忆和她所知的剧情。
皇后宜修,后宫最大的伪善者,她的“仁慈”是裹着蜜糖的砒霜,谁碰谁死。
华妃年世兰,一把烧得最旺的火,看着能取暖,靠得近了,只会化为灰烬。
甄嬛,未来的熹贵妃,毫无疑问是潜力最大的选择。
可夏凝没有时间,陪着一位“潜力股”慢慢成长。
她现在的身份是安陵容,家世卑微,性情懦弱,无宠无势。
在华妃的打压下,她和甄嬛、沈眉庄抱团,也不过是两只小羊羔,跟着一只稍大点的羊羔,去对抗饿狼。
更何况,安陵容的敏感多疑,和甄嬛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门第鸿沟,早已埋下了分崩离析的种子。
她不想去修补那份脆弱的“姐妹情”。
因为她从不相信,在权力的绞肉机里,情谊能有多么坚不可摧。
所以,她要选一条最难,却也最稳的路。
去慈宁宫。
去攀附这紫禁城里,那棵根基最深,无人能撼动的参天大树——太后。
太后需要什么?
她不需要争宠的妃嫔,也不需要站队的棋子。
她需要的是平衡,是能让她安享晚年,同时又能维系乌雅氏一族荣耀的工具。
一个听话、聪明、懂得分寸,还能为她带来实际好处的工具。
这枚棋子,夏凝决定,她亲自来当。
“小主,水快凉了。”宝娟在门外小声提醒。
“知道了。”
夏-凝睁开眼,从水中站起。
宝娟连忙进来,用干净的棉布为她擦拭身体。
“小主,您想穿哪件衣裳?奴婢给您拿了件新做的,水绿色的。”
夏凝的目光,扫过那件颜色鲜亮的新衣。
“不穿那件。”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把那件月白色的拿来。”
宝-娟愣了一下。
那件月白色的宫装,是安陵容所有衣服里,最素净,也最不起眼的一件。
“小主,那件衣裳太素了,穿着……怕是会显得您气色不好。”
“就要那件。”
夏凝没有解释。
她很清楚,此刻的“安陵容”,需要的不是争奇斗艳。
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一种与世无争的姿态。
这才是太后,会欣赏的模样。
穿戴整齐后,夏凝坐在了妆台前。
铜镜里的容颜,清秀有余,却算不上绝色。
眉眼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苦与自卑。
夏凝拿起眉笔,没有像往常那样,画一对楚楚可怜的柳叶眉。
她只是顺着原本的眉形,淡淡描摹,让眉梢微微上挑了一些。
这一点点的改变,瞬间冲淡了眉宇间的愁苦,添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坚韧。
“小主,您的眉毛……”宝娟看着镜中的夏凝,有些出神。
她觉得小主好像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不好看吗?”夏凝问。
“不,好看。比……比以前更好看。”宝娟由衷地说道。
夏凝放下眉笔,不再看镜子。
她转向宝娟,神情严肃。
“宝娟,你跟我多久了?”
“回小主,从您在家里的时候,奴婢就跟着您了,有五年了。”
“五年……”夏凝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我以前活得,好吗?”
宝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小主……”
“别哭。”夏凝的声音冷了下来,“眼泪是这个宫里,最没用的东西。我不需要你的眼泪,我需要你的手,你的脚,还有你的脑子。”
宝娟被她话里的冷意,惊得止住了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