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不仅带回了金线,还带回了一小包,上好的松江棉。
“小主,您看!”
宝娟献宝似的,将东西捧到夏凝面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奴婢照您的吩咐,先去找了刘姑姑宫里的小侄女,把那支银簪子给了她。又说,您初来乍到,病中无聊,只想做个好些的香囊,戴着好看,也好祛祛病气。”
“然后呢?”夏凝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她。
“然后,刘姑姑就见了奴婢。奴婢就把您说的那番话,都学给了她听。说咱们延禧宫偏僻,您又不得宠,只是想求个心安,绝不敢用这金线做什么逾矩的东西。还说,您念着她的好,等将来……将来若有出头之日,必有重谢。”
宝娟学得惟妙惟肖,连那种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期盼的神态,都模仿得入木三分。
夏凝的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孺子可教。
“她信了?”
“信了!刘姑姑说,安答应是个安分守己的,她自然信得过。还说,这金线本就是要发下去的,多一些少一些,没人会查。她还让奴婢跟您问好,让您好生养着身子。”
宝娟越说越激动。
“小主,您真是神了!奴婢以前去内务府,那些人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今天,刘姑姑居然还给奴婢倒了杯茶!”
“一杯茶,就让你高兴成这样?”
夏凝拿起金线,在烛光下,仔细地审视着。
成色很好。
“宝娟,记住。今天你得到的,不是她的善意,而是她权衡利弊后的,一点投资。”
“当这笔投资没有回报时,她会第一个,上来踩你一脚。”
宝娟脸上的兴奋,冷却了下来。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了,去把门关好,今天晚上,谁来也不许进。”
“是。”
烛光下,夏凝将金线穿入针孔。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
金线在月白色的绸缎上,勾勒出佛手莲圣洁的轮廓,花蕊的部分,细密如星辰。
这不仅仅是一个香囊。
它是一个信号,一件艺术品,更是一个,敲门砖。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延禧宫时,那枚精致绝伦的香囊,已经完工。
香囊里,填充了松江棉,和夏凝昨夜,按照古方,亲手调配的香料。
那股奇异的幽香,清冷,沉静,仿佛能穿透人的心肺,抚平一切焦躁。
夏-凝将香囊递给宝娟。
“去御花园。找一处,靠近慈宁宫东墙的假山。”
“到了那里,什么都不要做,就坐在石头上,继续完成你手里的绣活。”
“会有人,从那里经过。”
“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主子病着,心情烦闷,让你来这采采花样子,回去解闷。”
“记住,不要主动和任何人搭话。尤其是,穿深褐色宫装的姑姑。”
宝娟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拿着香囊和自己的绣绷,有些紧张地问道:“小主,那……要是没人来呢?”
“那就等到午时,然后回来。”
夏凝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
宝娟走了。
夏凝独自一人,坐在殿内。
她没有看书,也没有再做针线。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这具身体里,每一丝微弱的气息流动。
她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