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的安答应,得了太后赏赐。
这消息,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吹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风不大,却足以让一些枯叶,翻个身。
最先找上门来的,是同住在延禧宫的芳贵人。
芳贵人份位不高,家世平平,性子也一向怯懦,在这宫里,是个近乎透明的人。
她来的时候,提着一小篮子,自己做的桂花糕。
“妹妹。”
芳贵人笑得有些拘谨,将篮子放在桌上。
“听说妹妹病好了,姐姐特地做了些点心,给妹妹尝尝。”
“有劳姐姐挂心了。”
夏凝让宝娟看茶,自己扶着芳贵人坐下。
她的态度,和从前一样,温和,甚至带着几分谦卑。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姐姐客气了,不过是太后娘娘仁慈,见我病着,随意赏了些吃食罢了,哪里就算病好了。”
夏凝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带过。
芳贵人端起茶杯,目光却在殿内,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
摆设,也还是那些旧摆设。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安答应,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愁苦,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说不出的沉静。
“妹妹说的是。太后娘娘,最是心善。”
芳贵人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心里却在盘算。
随意赏些吃食?
她可是听说了,那夏太监,亲自把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送到了安答应的殿里。
延禧宫的厨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只是,”芳贵人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问道,“妹妹好福气,竟能得了太后的青眼。不像我们,想去慈宁宫请个安,都见不着太后的面儿。”
这话,是在试探了。
夏凝心里明镜似的。
她垂下眼帘,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
“姐姐说笑了。我哪里是得了什么青眼。”
“不过是前几日,病得实在难受,夜里睡不着,就胡乱调了些安神的香料,做了个香囊。”
“恰好,被慈宁宫的孙姑姑瞧见了。”
“孙姑姑许是觉得,那香囊的绣样还算过得去,便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嘴。”
“太后娘娘,大抵是可怜我孤苦,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她的这番话,半真半假。
既解释了事情的来由,又将一切,都归结于“巧合”和“侥幸”。
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完全被动的位置上。
芳贵人听完,脸上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原来如此。
是香囊。
安陵容的绣工和制香手艺,宫里是有些传闻的。
这么说来,倒也合情合理。
看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这个安答应,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原来是这样。”芳贵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妹妹真是好巧的手艺。”
“姐姐谬赞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
芳贵人便起身告辞了。
夏凝亲自将她,送到殿门口。
看着芳贵人远去的背影,夏凝脸上的温和笑意,缓缓敛去。
“小主,这位芳贵人……”宝娟凑上前来,有些不忿。
“她不是来道贺的。”夏凝淡淡道,“她是来探路的。”
“探路?”
“替某些人,探探我的虚实。”
夏凝转身,走回殿内。
“她现在觉得,我只是个走了运的傻子。这样很好。”
“为什么?”宝娟不解,“小主您明明……”
“因为猎人,不会对一只,没有威胁的兔子,动用他最好的弓箭。”
夏凝拿起桌上,那篮子桂花糕中的一块。
凑到鼻尖,闻了闻。
然后,又放了回去。
“把这个,拿去倒掉。”
“啊?”宝娟愣住了,“小主,这……”
“这宫里,入口的东西,都要小心。”
夏凝的声音,没有起伏。
“尤其是,别人送来的。”
宝娟打了个寒颤,连忙端起篮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