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东配殿,很安静。
只有玉杵捣在石臼里的声音,清脆,规律,像寺庙里敲响的木鱼。
夏凝垂着眼,专心研磨着新一批的药材。
皇后娘娘喜静,也爱她这份安静。
她来这里磨墨,已有半月。
从一开始的日日不落,到如今的三五日一次。
她成了景仁宫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份位依旧是小小的答应,却能自由出入皇后的书房,甚至能在一旁,看皇后娘娘亲笔挥毫。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谁不是就会被吃掉!
风向,变得很快。
延禧宫的门槛,不再冷清。
内务府送来的份例,永远是最新鲜,最上等的。
就连当初那个夏太监,见了宝娟,都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去。
宝娟一开始,还会激动。
如今,也学着夏凝的样子,面上,永远是淡淡的。
“安答应的手,真是越发稳了。”
剪秋端着一盏新茶,放在皇后手边,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皇后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账本上。
“心静,手自然就稳。”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夏凝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她就像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
她只是一个,安安静งาม地,磨墨的宫人。
“娘娘说的是。”剪秋应和道,“只是,最近宫里有些闲话,说安答应得了娘娘的青眼,便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
皇后翻过一页账本,指尖,在上面一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哦?说来听听。”
“前儿个,储秀宫的祺贵人,在御花园里办赏花宴,给各宫都送了帖子。”
“唯独,漏了延禧宫。”
剪秋的声音压得很低。
“有人就说,安答应恃宠而骄,连祺贵人都不放在眼里,这才惹了人家不快。”
皇后终于抬起头,看向夏凝。
“有这回事?”
夏凝停下手,将玉杵,轻轻放在一边。
她站起身,走到殿中,福下身子。
“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不觉得委屈?”皇后问。
“嫔妾不委屈。”夏凝的声音,依旧平静,“祺贵人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入宫便封为贵人,是她的福气。”
“嫔妾出身微末,蒲柳之姿,能得娘娘垂怜,在宫中有一隅之地安身,已是天大的幸事。”
“嫔妾不敢,也不配,与祺贵人相提并论。”
“至于赏花宴,想来是祺贵人觉得,嫔妾病体初愈,不宜吹风,这才没有下帖。”
“这是祺贵人,对嫔妾的体恤。嫔妾心中,只有感激。”
一番话说完,滴水不漏。
既没有告状,也没有自怨自艾。
反而将祺贵人的刁难,说成了一种体恤。
剪秋的眼底,闪过一抹赞许。
皇后看着她,脸上,露出了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你啊。”
她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满意。
“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娘娘。”
夏凝站起身,准备退回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