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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未至

告别练习册

阴湿男鬼沈槐X傲娇大学生宋砚。灵异/暗恋

——“他总在午夜敲我的床板,却在我心动那晚消失了。”

宋砚搬进这间老宅的第一天,就发现床底有东西。

凌晨三点,他被一阵规律的敲击声惊醒——咚、咚、咚,像是有人用指节轻叩木板,节奏缓慢而优雅。

“谁?”他猛地坐起身,声音发颤。

敲击声停了。

月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宋砚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不,不对......影子旁边,还有一团模糊的黑雾,轮廓像是个男人的侧影。

他屏住呼吸,那影子忽然凑近,冰凉的气息拂过他耳垂:

“新租客?”

房东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

“之前住这儿的人呢?”宋砚状似无意地问。

老太太擦茶杯的手顿了顿:“死了。”

“怎么死的?”

“床板塌了,压死的。”她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假牙,“那木板啊......会吃人。”

宋砚后背发凉,当晚就把床挪到了房间正中央。

半夜,敲击声变成了抓挠声,从地板一路蔓延到他的脚踝。

“别闹。”宋砚迷迷糊糊踹了一脚,“明天有早课。”

抓挠声戛然而止。

男鬼叫沈槐。

这是宋砚在阁楼翻到的学生证上写的名字——照片已经褪色,只能看清是个眉目阴郁的年轻人,死亡日期是二十年前的冬至。

“看够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宋砚回头,沈槐正倚在窗边抽烟。月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烟雾缭绕中,他脖颈上那道勒痕若隐若现。

“你......”

“自杀的。”沈槐吐了个烟圈,“因为有个小没良心的答应给我送笔记,结果放我鸽子。”

宋砚莫名心虚:“又不是我!”

“现在是你了。”沈槐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课本,“《古代汉语》?明天考试范围是《郑伯克段于鄢》。”

沈槐喜欢恶作剧。

宋砚洗澡时,热水会突然变冰;晾好的内裤总莫名其妙消失;最过分的是他熬夜复习时,台灯忽明忽暗,墙上还浮现血字:

“睡觉”

“你有完没完!”宋砚摔书。

沈槐从天花板倒吊下来,长发垂到他鼻尖:“你黑眼圈很丑。”

“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鬼魂理直气壮,“你住我的房子,睡我的——”

“停!”宋砚把抱枕砸向他透明的身体,“再说下去变恐怖片了!”

宋砚发烧了。

他蜷缩在被子里发抖,恍惚看见沈槐坐在床边。鬼魂的手穿过他的身体,寒意刺骨,却奇妙地带走了部分高热。

“.....冷。”

沈槐叹了口气,整个魂体覆上来。宋砚梦见自己躺在冬天的河底,有双手轻轻托着他的后颈。

次日退烧,他发现床头摆着退烧药和粥——粥碗下压着张字条:

“楼下王阿姨煮的,别说漏嘴。”

字迹和他《古代汉语》作业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暧昧来得莫名其妙。

沈槐开始频繁显形,有时是帮他找钥匙,有时只是安静地看他打游戏。某个雨夜,雷声轰鸣,宋砚下意识往身后一靠——

竟然碰到了实体。

“你能碰到我了?”他扭头。

沈槐没回答,只是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宋砚感到唇上一凉,像有片雪花融化在那里。

“.....阴气太重。”鬼魂低声解释,“暂时凝实了。”

宋砚心跳如雷,却嘴硬道:“你们鬼都这么会撩?”

“只撩你。”

变故发生在冬至夜。

宋砚买了蛋糕和香烛回来,却发现老宅寂静得可怕。没有敲床板的声音,没有突然变冷的空气,甚至他故意把《古代汉语》扔在地上——

也没有人骂他糟蹋书。

“沈槐?”

阁楼的学生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封泛黄的信:

砚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

其实我不是沈槐,只是借了他的执念留在人间。

真正的沈槐二十年前就魂飞魄散了,因为......

他等的人始终没来。”

落款处画着个小太阳。

宋砚突然想起小时候总缠着邻居家哥哥玩,后来那人搬家,承诺冬至回来接他——

却再也没出现。

毕业那年,宋砚回老宅收拾东西。

月光依旧从窗帘缝隙渗入,他鬼使神差地敲了敲床板: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正当他苦笑自己犯傻时,地板突然传来抓挠声——三长两短,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墙角慢慢浮现一行血字:

“迟到二十年,还算数吗?”

宋砚把眼泪蹭在袖子上:“算。”

月光忽然大盛,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边,那团黑雾终于凝聚成修长的人形。

那轮廓逐渐清晰,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实体。微卷的黑发,略显苍白的皮肤,眉宇间带着熟悉的阴郁,右眼尾有一颗极淡的小痣,脖颈上那道勒痕却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像是从二十年前的旧照片里走出来,却又真实地站在月光里。

沈槐——或者说,是借用了沈槐形貌、陪伴了他整个大学时代的那个存在——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期待,有忐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你……”宋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想问你到底是谁,想问这么多年你去哪了,想问那封信是不是真的……最终却只哑声问出一句:“……疼吗?”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对方脖颈上那道几乎消失的勒痕,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缩回,仿佛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沈槐(暂且还这样称呼他)却主动向前一步,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宋砚悬在半空的手,引着他的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脖颈皮肤。温热的,带着活人的弹性,还有微弱的脉搏跳动。

“现在不疼了。”他轻声说,声音不再是那种隔着水波的模糊感,而是清晰、低沉,带着真实的振动,“但很久以前……很疼。”

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宋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反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指骨,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你是……小太阳?”宋砚哽咽着问出那个童年绰号,那是只有那个邻居哥哥才会叫的名字。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漾开极其温柔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他眉间的阴郁,让他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你终于想起来了。”他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那个说话不算话的讨厌鬼了。”

“我没有忘!”宋砚急切地反驳,“我每年冬至都去车站等你!等了好多好多年!”童年的失望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他们说你家搬走了,说你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沈槐——或者说,真正的“邻居哥哥”顾槐,轻轻将他拥入怀中。这个拥抱真实而温暖,带着活人的体温和心跳,不再是以前那种虚无缥缈的冰冷触感。“对不起,砚砚。那年冬天,我家出了很严重的事……我没能赴约。”

他在宋砚耳边低声诉说着那段被尘封的往事。真正的沈槐是他的同学,也是他那时唯一的朋友,两人都家境不好,同病相怜。二十年前那个冬至,沈槐因长期被欺凌和家庭压力,在这栋老宅选择了结束生命。而顾槐本该那天去给沈槐送笔记,却因家中突发急事失约。等他第二天赶到时,只看到冰冷的现场和沈槐留下的绝望字条。

极度的愧疚和悲伤击垮了顾槐。他在老宅里浑浑噩噩,一场重病几乎夺去他的生命。或许是沈槐未散的执念,或许是顾槐自己强烈的悔恨,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一部分意识竟与这栋房子、与沈槐的残念融合了。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强烈的愧疚和一个“要等人”的执念,于是借着沈槐的形貌和名字,留在了这里,成了地缚灵。

直到宋砚的出现,这个他童年时真心喜爱、却无奈失约的弟弟,像一把钥匙,慢慢唤醒了他被封锁的记忆和情感。

“那封信……”宋砚想起阁楼上那封泛黄的信。

“是我写的。在快要想起一切的时候。”顾槐低声说,“我怕自己彻底消失,怕你害怕……所以想先告别。”

“笨蛋!”宋砚骂了一句,眼泪却流得更凶,“你差点又失约一次!”

顾槐抱紧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月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影子融合在一起。

宋砚没有立刻搬出老宅。

他和顾槐(他坚持叫他真正的名字)一起,去了真正的沈槐的墓地。墓碑上的少年照片笑容腼腆,与顾槐借用的形貌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他们清理了杂草,献上花,安静地陪他坐了很久。

顾槐的身体虽然恢复,但毕竟与灵体纠缠多年,比常人虚弱些,也需要时间重新适应现代社会。宋砚毕业后找了份本地的工作,一边陪着他复健,一边教他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如何坐地铁、如何应对这个阔别了二十年的世界。

老宅的床板再也没有响过。但宋砚有时半夜醒来,会下意识地伸手摸摸旁边。每当这时,顾槐总会立刻醒来,在黑暗中准确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的体温总是偏低,但手心是暖的。宋砚会摇摇头,靠过去,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再次入睡。

某个周末,他们一起整理阁楼。宋砚翻出了一个旧铁盒,里面是真正的沈槐的遗物——几张成绩优异的奖状,几本写满心事的日记,还有一张他和一个男孩的合照,照片上的另一个男孩笑容灿烂,依稀能看出是顾槐年少时的模样。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明天顾槐来了,我就再坚持一下。”

宋砚合上日记,心里沉甸甸的。顾槐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沉默了很久。

“都过去了。”宋砚轻声说,握紧了他的手,“我们现在很好,他也会安息的。”

“嗯。”顾槐的声音有些哑,“我会替他好好活下去。”

他们一起把铁盒重新埋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没有立碑,只种了一圈白色的雏菊。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顾槐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甚至凭着残留的模糊记忆和宋砚的帮助,重新拾起了画笔。他画阳光下的街道,画熙熙攘攘的人群,画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笔触间再无阴郁,只有劫后余生的温暖和生机。

宋砚还是怕鬼,但却再也不怕老宅的夜晚。因为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一个真实温暖的怀抱守护着他。而那个曾经只在午夜出现的“男鬼”,如今会在他加班晚归时,亮着客厅的灯等他,会笨拙地学着给他煮一碗虽然味道一般但热气腾腾的面,会在他看恐怖片吓得往他怀里钻时,一边笑他一边紧紧搂住他。

又是一年冬至。

晚上,宋砚窝在沙发里处理工作邮件,顾槐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对着画板涂抹。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键盘的敲击声。

忽然,灯闪了两下,灭了。

“啊!”宋砚吓了一跳,差点把笔记本电脑扔出去。

“别怕,可能是跳闸。”顾槐放下画笔,语气平静,“我去看看。”

他刚站起身,却被宋砚拉住了手腕。

“等等……”宋砚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发虚,“你……你以前那种……发光……现在还能吗?”

顾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那是魂体状态时的能量逸散,现在有实实在在的身体了,怎么发光?”他反手握住宋砚的手,“怕黑?”

“有点……”宋砚小声承认,往他身边靠了靠。

顾槐的心软成一团。他摸索着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房间,驱散了黑暗。“这样好些了吗?”

“嗯。”宋砚点点头,却还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顾槐索性在他身边坐下,就着手电的光看着他:“以前不是挺大胆?还敢踹我。”

“那能一样吗?”宋砚瞪他,“那时候以为你是鬼,现在知道你是人,反而怕这些莫名其妙的了。”他知道黑暗里只是电路问题,而不是什么未知的、冰冷的东西。

顾槐低笑着把他揽进怀里:“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当人形手电筒?”

“充电的吗?”宋砚在他怀里闷闷地问。

“嗯,太阳能。需要多晒晒太阳。”顾槐从善如流地接话,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所以明天周末,宋老师能不能赏脸,陪我去公园晒晒太阳充充电?”

宋砚在他怀里笑起来,刚才那点害怕烟消云散。

这时,灯啪地一声又亮了,光明重现。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了下眼。宋砚看着顾槐近在咫尺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温暖而真实。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冰冷的、只有敲击声的冬至夜,再对比此刻怀里的温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幸福感。

“顾槐。” “嗯?” “冬至快乐。” 顾槐看着他,眼中流淌着温柔的光:“嗯,冬至快乐。”

窗外也许寒风凛冽,但屋内温暖如春。那些午夜的回响、冰冷的触碰、泛黄的信笺,都已成为过去式。

而现在和未来,是握在手中的真实温度,是灯光下相视而笑的平常夜晚,是无数个需要一起度过的、温暖而明亮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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