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幻想小说 > 告别练习册
本书标签: 幻想  中长篇原创小说  单元文 

双生咒

告别练习册

温柔医仙沈清弦×暴戾魔头顾江临 ×复仇盲眼美人 。一体双魂 /虐恋 /江湖恩怨 /伪装

——“我的一半灵魂爱着你,另一半灵魂却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

沈清弦醒来时,指尖还残留着昨夜碾药的清苦。晨光透过竹窗,在他素白的中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像往常一样,先摸了摸枕畔——空的。那缕属于顾江临的、带着血腥气的残魂,随着日出已悄然隐去。

药童在门外怯生生地通报:“谷主,阿阮公子来了。”

沈清弦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快速系好衣带。推开门,就看见那个穿着月白粗布衫的少年正蹲在药圃边,小心翼翼地触摸一株新开的玉簪花。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衬得他肤色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眸子,虽清澈明亮,却空洞无神,映不出丝毫光影。

“阿阮。”沈清弦唤他,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少年闻声抬头,准确无误地“望”向他的方向,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沈大哥,今天的药香好像比昨天更浓了些。”

“添了一味新采的雪蝉衣。”沈清弦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对你的眼睛有好处。”

阿阮是半年前被他在谷外捡到的。那时少年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一双眼睛更是被毒雾灼瞎。沈清弦将他带回医仙谷,悉心医治。阿阮眼睛虽盲,心思却极敏锐,嗅觉听觉远超常人,性子又温顺乖巧,让常年独居的沈清弦第一次感受到了陪伴的暖意。

他专注地熬药,阿阮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用盲杖在地上轻轻划着:“沈大哥,昨天你给我讲的那株‘梦昙’,它真的只在仇人血浇灌的地方开花吗?”

沈清弦搅动药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不知为何,听到“仇人血”三字,他心口莫名一刺。

“只是古籍传说罢了。”他敛去异样,将温热的药碗递到阿阮手中,“小心烫。”

阿阮低头吹着药气,状似无意地轻喃:“我好像……总是在麻烦沈大哥。”

“不麻烦。”沈清弦看着他喝药,目光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我……很喜欢你来。”

他说的是真心话。只要阿阮在,这冷清的药谷便有了生气,连他体内那股日夜撕扯他的、莫名的空虚和躁动都能被稍稍抚平。他甚至开始害怕日落,因为每当夜幕降临,他总会陷入无梦的沉睡,然后在天亮时带着一身莫名的疲惫醒来,仿佛身体被另一个人征用了一整夜。

他不知那另一个“他”是谁,只从偶尔发现的衣角血迹、以及体内莫名增长的精深内力中,窥见一丝危险的端倪。他隐隐觉得,那秘密或许与阿阮有关,但他不敢深究。他只想守着这偷来的宁静,再久一点。

顾江临醒来时,浓郁的血腥味灌满鼻腔。

他舔了舔唇角,尝到铁锈般的甘甜。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所谓名门正派想来“铲奸除恶”,反成了他剑下亡魂?他懒得去记。

月光刺眼。他厌恶地皱眉,比起光明,他更习惯黑暗。就像比起沈清弦那伪善的慈悲,他更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意。

他们是寄生在同一具躯壳里的两个极端。沈清弦掌管白日,救死扶伤;他主宰黑夜,屠戮众生。彼此无知无觉,却共享着同一份记忆深处的孤独。

直到阿阮出现。

那盲眼的小瞎子,是照进沈清弦白日的光,也是点燃他黑夜的火。

第一次闻到阿阮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药草和阳光的味道时,他暴戾的灵魂竟奇异地平静下来。他嗤笑沈清弦熬药看诊的温情把戏,却又忍不住在夜间飞檐走壁,去夺那些能治愈眼疾的奇珍异宝。

西域佛国的舍利子、南疆秘林的千年蛊王、极北冰原的雪魄莲……他踏着血路而来,将那些沾染着无数人性命的“药引”丢在沈清弦清晨必经的路上,看着那伪君子一边皱眉一边却不得不拿去给阿阮用。

真是……可笑。

今夜,他屠了药宗最后一座分坛,终于拿到了记载“琉璃目”炼制方法的秘卷。据说以此法练成的眼药,能解百毒,复光明。

坛主临死前瞪着他:“顾江临……你为何……那瞎子究竟是你什么人?!”

他踩碎那人的喉咙,声音冷得掉冰渣:“他是我的人。”

是沈清弦的光,也是他的猎物。只有他能欺负,别人,碰一下都得死。

回到医仙谷,阿阮已在沈清弦的安排下睡下。顾江临屏退药童,悄无声息地坐在少年床边。

月光下,阿阮的睡颜安静得像个瓷娃娃。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脸颊时又猛地停住。

他看见阿阮枕边放着一只草编的蚱蜢,拙劣粗糙,一看就是沈清弦的手笔。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凭什么?凭什么沈清弦就能光明正大地对他好,得到他的依赖和笑容?而自己,只能藏在黑暗里,连触碰都显得肮脏?

他猛地俯身,带着一种报复般的恶意,想在那苍白的唇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却在最后一刻,嗅到了阿阮眼角残留的、极淡的泪痕咸涩。

还有……一丝极隐秘的、连沈清弦都未曾察觉的……熟悉的内息波动。

顾江临瞳孔骤缩。

阿阮的眼睛一天天好起来。

他已能模糊感知到光线的明暗,甚至能隐约看见沈清弦穿着白衣的轮廓。

沈清弦欣喜若狂,翻阅更多医书,调整药方。顾江临带来的“药引”越来越罕见,上面的血腥气也越来越重。沈清弦不是没有怀疑,但每次问起,阿阮都只是茫然地摇头,说或许是哪位感念恩情的病患所赠。

他只能按下疑虑,将更多心思放在阿阮身上。

他教阿阮辨认药材,指腹划过对方掌心时,两人都会微微一颤;他带阿阮听雨,一件外袍笼住两个人,听着彼此如鼓的心跳;他甚至开始偷偷雕一支玉簪,想等阿阮完全复明那天,为他束发。

他沉溺在这份日渐明晰的情愫里,刻意忽略着身体日渐严重的疲惫和记忆断层,也忽略着阿阮偶尔流露出的、超越盲人的洞察和恍惚。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

雷声炸响时,沈清弦正梦见一片血海。他挣扎着醒来,惊觉自己竟站在院中,手中长剑滴血,脚下躺着几名黑衣人的尸体。

阿阮穿着单薄的寝衣,站在廊下,脸色苍白如纸,空洞的“目光”正“望”着他。

不,不是他。

是顾江临!

沈清弦脑中嗡的一声。他看到了阿阮微微颤抖的嘴唇,和那双虽盲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阿阮,我……”他慌得丢开剑,想上前解释。

阿阮却后退了一步,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沈大哥?”

沈清弦的心瞬间沉入谷底。阿阮认出来了?认出刚才那个杀人如麻的不是他?

“刚才有贼人闯入,我……”他试图编织谎言。

“我知道。”阿阮忽然打断他,摸索着走上前,从袖中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他,“你没事就好……手脏了,擦擦吧。”

沈清弦怔怔地接过帕子,指尖冰凉。阿阮的平静比质问更让他恐惧。那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一夜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阿阮依旧会来,笑容却淡了些。他不再轻易让沈清弦触碰,偶尔会在沈清弦靠近时,流露出极细微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神情。

更让沈清弦恐惧的是,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甚至能在深夜里模糊地感知到外界——感知到“顾江临”控制着他们的身体,走到阿阮屋外,一站就是整夜;感知到顾江临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近乎绝望的爱与暴戾。

两个灵魂的界限正在模糊。

而阿阮复明的日子,越来越近。

阿阮拆下眼前白纱的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有些刺眼,他缓了很久,才慢慢适应。

模糊的光影逐渐汇聚成清晰的轮廓——药圃、竹屋、还有眼前人紧张而期待的面容。

眉目清俊,气质温润,正是他想象中的沈清弦模样。

阿阮笑了,眼眶泛红:“沈大哥,我终于……看见你了。”

沈清弦激动得难以自持,伸手想抱他,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时,猛地僵住。

他看到阿阮清澈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额间——一道殷红如血的魔纹,正若隐若现!

那是顾江临的印记!是药宗追凶令上描绘的、屠灭药宗满门的魔头标志!

“!”沈清弦脸色煞白,猛地后退一步。

阿阮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的悲伤:“原来……真的是这样。”

“阿阮,你听我解释……”沈清弦声音发颤,脑中一片混乱。

“不用解释。”阿阮轻轻摇头,向前一步,抬手似乎想触摸他额间那该死的魔纹,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我都知道。白天是你,晚上……是他。”

“你……何时知道的?”

“很久了。”阿阮垂下眼睫,“你们的脚步声不同,身上的味道也不同……沈大哥身上是药香,他身上……是血和冷铁的味道。还有……”他顿了顿,“他每次来看我,虽然不说话,但那种难过……和沈大哥的温柔,是不一样的。”

沈清弦如遭雷击,原来阿阮早就心知肚明!那他为何……

“为什么……”他喃喃问。

“因为……”阿阮抬起眼,泪水终于滑落,嘴角却依然笑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杀了他,你会痛;不杀他,我的族人白死。你们……为什么要在同一个身体里爱我?”

最后一句,已是泣不成声。

沈清弦怔在原地,巨大的悲痛和荒谬感将他淹没。原来从头到尾,他们三人都在一场无解的死局里相互折磨!

就在这时,他感到意识一阵模糊,身体的控制权正在被强行剥夺!

是顾江临!强烈的情绪波动惊醒了另一个灵魂!

“不……阿阮,快走!”沈清弦挣扎着嘶吼,试图对抗那强大的吞噬感。

但已经晚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邪戾,额间魔纹彻底浮现,殷红刺目。

“顾江临……”阿阮看着瞬间变了一个人的“沈清弦”,反而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顾江临盯着他,眼神复杂,有疯狂,有痛楚,有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恋。他猛地伸手,掐住阿阮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沙哑:

“看见了?看清楚你这救命恩人、心上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了吗?!”

阿阮疼得蹙眉,却笑了:“看清楚了。”

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摸出的、淬了剧毒的匕首。刀柄上,刻着药宗的徽记。

“所以,我来报仇了。”

匕首精准地没入心口。

顾江临身体猛地一颤,掐着阿阮下巴的手骤然松开,难以置信地低头。

几乎是同时,沈清弦的意识疯狂反扑,重新夺回主导权!

剧痛袭来,他看着没入胸口的匕首,又看向眼前泪流满面却眼神决绝的阿阮,瞬间明白了一切。

阿阮复明是假,报仇是真。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两个灵魂同时存在的这一刻!

“真好……”沈清弦(或者说,是沈清弦和顾江临同时)开口,声音奇异地带了重音,既温润又冰冷,“我们……第一次……达成共识……”

都愿意死在他手里。

沈清弦想抬手最后擦去阿阮的眼泪,顾江临却控制着那手猛地握住阿阮抓着匕首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向前一带!

匕首更深地刺入。

鲜血汹涌而出。

“阿阮……”沈清弦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变回温柔的语调,“别……别恨自己……”

下一刻,眼神又变得凶狠偏执,属于顾江临的气息挣扎着浮现:“阿阮……下辈子……离我们这种怪物……远点……”

最终,两个灵魂的气息彻底交织,再也分不清彼此。

身体重重向后倒去。

阿阮站在原地,握着沾满温热鲜血的匕首,看着地上那双终于彻底闭上、再无变换的眼睛,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

阳光灿烂,药香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呼呼地漏着风,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赢了。

也输了。

医仙谷主与其挚友阿阮同日离世的消息传开,世人皆叹天妒英才。

无人知晓,那盲眼少年曾是药宗遗孤,更不知那温润谷主实为双魂一体。

谷中药童清理遗物时,发现谷主枕下压着一本手札。最后一页墨迹凌乱,仿佛两人争抢所书:

[琉璃目终成,然其药引需至亲之心头血。江临,停手吧。]——清弦笔迹

[闭嘴!他的眼睛必须好!用我的!]——江临笔迹

[你我一体,何分彼此?若取血,同死而已。]——清弦

匚……同死便同死。]——江临

最后一行,是两种笔迹交错写下的同一句话:

[唯愿他明日眸中,再无阴霾。]

三年后,已是江湖名医的阿阮重回荒废的医仙谷。

他在那具早已白骨化的遗体心口处,发现一枚紧紧攥着的玉佩。用力掰开指骨,玉佩落下,内侧竟刻着两个小小名字:

[清弦]、[江临]。

背面是一行更小的字:

[同心同命,同罪同赎。]

阿阮摩挲着那名字,忽然想起复明那天,其实早看清了沈清弦腕间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药宗嫡传弟子才有的同心绳。

也终于明白,当年药宗灭门惨案中,那位拼死将自己推出火海、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师兄,究竟是谁。

风雪骤起,盖满山谷。

仿佛一场迟来多年的共白首。

上一章 冬至未至 告别练习册最新章节 下一章 镜中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