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学堂医学专科的筹建如火如荼,陆军贵胄学堂的军医课程也步入正轨。
苏小年如同陀螺一般,在两个学堂间奔忙
实验室里新器械的嗡鸣、课堂上专注的眼神、太医院遴选出的御医们逐渐投入的教学……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希望
一日午后,苏小年刚从京师大学堂的实验室出来,正与几位新教员讨论解剖图谱的绘制,便听得几位路过的宗室子弟带着幸灾乐祸的腔调议论
“听说了吗?陆军学堂那边可热闹了!二贝勒载搏那混世魔王,今儿在学堂里显摆枪法,一枪把树上的鸟给崩下来了!那叫一个得意!”
“可不!结果那枪声,好死不死,正赶上老佛爷在御花园赏荷呢!据说老人家当时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玉如意差点没摔喽”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老佛爷身边的公公立马就杀过去了!你是没瞧见梁教习那脸色……”
“嘿,最绝的是,梁教习居然没把二贝勒供出来,自己编了个瞎话把公公糊弄走了。转头就把二贝勒骂了个狗血淋头,二贝勒还嘴,梁教习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扇过去了,那叫一个脆生”
“嘶…梁教习够硬的啊!敢打亲王家的贝勒?!”
苏小年脚步微顿,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
这情节…不正是电视剧里梁乡的经典桥段吗?
她知道梁乡这一巴掌,打出了血性,也打出了他在庆亲王父子心中沉甸甸的分量
可惜自己忙于教务,竟错过了亲眼目睹这充满戏剧张力一幕的机会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自然也飞进了醇亲王府和庆王府
庆亲王得知小儿子被梁乡当众掌掴,非但没有震怒,反而抚掌大笑
“打得好!打得好啊!这个梁乡,是个人物!”
他转头对长子载振道
“振儿,你看清楚没有?梁乡,还有那个什么杨凯之…这批留日回来的士官生,必须笼络住,牢牢地笼络住咯”
载振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而醇亲王府内,载沣正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国事
当福海附耳将陆军学堂之事以及庆亲王力荐梁乡总管学堂的消息告知时,载沣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在奏折上落下沉稳的朱批,面上波澜不惊
他深知梁乡的为人与才干,更明白老庆父子的盘算
当庆亲王在军机处提议,由梁乡全权主管陆军贵胄学堂日常训练及纪律,擢升其为总教习时,载沣没有丝毫异议,平静地附议。
他知道,这是对梁乡的补偿,也是将真正有才干的革新力量推向前台的必然
诏书很快由军机处拟好,递进了紫禁城。慈禧太后对梁乡的印象,因这整顿学堂,严明纪律的举动而有所改观,加之庆亲王力荐,载沣未置一词,便也朱批允准
梁乡瞒着婚事,却瞒不过京城的风言风语
自那日载搏送来寓意鱼水之欢的金鱼后,梁乡即将娶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载搏被那一巴掌彻底打服,对梁乡的态度竟多了几分敬畏
很快,梁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八抬大轿将新娘子朵梅热热闹闹地迎进了门
醇亲王府自然也收到了喜帖
载沣坐在涵虚精舍的书房内,看着那份大红洒金的喜帖,上面“梁乡”与“朵梅”的名字并排而立
窗外隐约传来远处街市上梁家迎亲的喧闹声,丝竹唢呐之声隐隐可闻
这尘世的喜庆,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悄然拨动了他心底最隐秘,也最渴望的心弦。
他的目光落在喜帖上,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若那上面,写的是
“爱新觉罗·载沣”与“苏小年”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般的幻想!
他仿佛看到了奉先殿告祭先祖的庄严肃穆,看到了苏小年身着象征亲王福晋身份的吉服,头戴朝冠,在仆役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他
那清冷的容颜在红妆的映衬下,会是怎样的耀眼夺目?
那双总是盛满智慧与清冷的眼眸,在看向他时,是否会染上独属于他的温柔的光彩?
他想象着婚后的生活,她依旧在京师大学堂忙碌,而他下朝归来,或许能在涵虚精舍的书房找到她,她可能正专注地研究医案,他则在一旁安静地处理公务。
他会支持她的理想,为她挡去朝堂的争议,她会用她的智慧和坚韧,为他带来一份灵魂深处的慰藉与共鸣
他们会有一个孩子…或许像溥仪那样可爱,流淌着他和她共同的血脉,在她的教导下,懂得仁心,明白责任…
这幻想中的画面如此美好,美好得让载沣的心尖都微微发颤,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与渴望。
这份对平凡幸福的渴望,对于他这位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亲王而言,是何等的奢侈
苏小年……
他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着宣泄而出
他一定要让她心中也有他
不是敬重,不是感激,而是如同他这般,刻骨铭心,生死相随的爱恋
他会给她一个足以安放她理想与情感的未来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
他攥紧了手中的喜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火焰,仿佛要将那虚幻的幸福图景,用尽毕生力气,变为现实
梁乡的新婚之夜,红烛高烧
朵梅的直率与坚定,让习惯了官场沉浮的梁乡一时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地后退,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张女子的容颜
是菽红那温柔却带着坚韧的哀愁?还是…苏小年那如同山巅冰雪般清冷独立,却又蕴含着改天换地力量的身影?
最终,梁乡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眼神炽热,认定了他便义无反顾的女子身上
他闭了闭眼,将心底那丝复杂的情愫压下
母亲的心愿,现实的处境,朵梅的赤诚…他终究选择了眼前人,依照母亲的安排,完成了这场婚姻。
而在醇亲王府的书房内,载沣站在窗边,望着梁府方向早已沉寂的灯火,手中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扳指
梁乡的婚礼已成定局,而属于他和苏小年的未来,在他心中,却刚刚拉开序幕
载沣听着更漏声声,心思却飘向了京师大学堂那间彻夜明亮的实验室
他知道,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女子,她的心,从未被这世俗的喧嚣与嫁娶所困扰
他眼中映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却如同燃烧的火炬,照亮了他独自谋划,通往那个有她的未来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