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铜铃被北风卷着晃了晃,细碎的叮当声落进暖阁里,惊得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跳了跳。温枝鸢拢了拢身上素色云纹的锦缎披风,指尖刚触到窗棂,就被人从身后轻轻攥住。
容景辞“仔细冻着。”容景辞的声音带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寒气,指腹却暖得很,将她微凉的手指裹进掌心。
温枝鸢回头时撞进他含笑的眼里,他玄色的常服肩头落了层薄雪,大概是刚从书房过来。窗外的雪下得正紧,飞絮似的漫过回廊,把庭院里的梅枝压得微微弯了腰。
温枝鸢“你看这雪,”她挣开他的手,指着窗外笑,“比去年初雪时大多了。”
容景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琉璃瓦上已经积起薄薄一层白,像撒了层细盐。他记得去年初雪,她还在闺中,隔着半条街遣丫鬟送了盒新烤的梅花酥来,酥饼上用豆沙点了小小的雪团,憨态可掬。那时他正临帖,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倒像是呼应那点心的模样。
容景辞“想去院子里?”他见她眼尾都带着笑意,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温枝鸢温枝鸢转回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可以吗?我想堆个雪人。”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在国公府的后园里堆过无数个雪人。有次她非要给雪人戴她的珍珠耳坠,结果雪化了,耳坠陷在泥里,两人蹲在地上扒拉了半天才找到,回去被母亲罚抄了十遍《女诫》和《论语》。
容景辞容景辞替她理了理披风的系带,指尖划过她颈侧,带起一阵轻颤:“披上斗篷,仔细别着凉。”
小丫鬟很快取来厚厚的斗篷,宝蓝色的缎面上绣着缠枝莲纹,衬得温枝鸢的脸愈发白皙。容景辞自己也加了件墨色的大氅,牵着她的手踏出门去。
雪粒子落在斗篷上簌簌作响,温枝鸢刚走两步就被门槛绊了下,踉跄着撞进容景辞怀里
容景辞他低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多大了还毛躁。”
温枝鸢“还不是你家门槛太高。”她仰头看他,呼出的白气拂过他的下颌,“去年在我家后院,我可没摔过。”
容景辞“是是是,”他顺着她的话,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都怪这门槛。”
庭院中央的空地上积雪最厚,踩上去能没过脚踝。温枝鸢甩开他的手,弯腰掬起一把雪,团成个小球往他身上丢去。雪团砸在他的大氅上,簌簌落了一地。
温枝鸢“容景辞,接招!”她笑得眉眼弯弯,又团了个更大的雪团。
容景辞不躲不闪,任由那雪团砸在胸口。他看着她踮着脚往松树下跑,裙摆扫过雪地,留下浅浅的痕迹,像极了小时候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那时她梳着双丫髻,跑起来髻上的珠花叮当作响,他总爱故意走快些,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慌乱地追上来。
温枝鸢“你不反击吗?”温枝鸢见他不动,有些无趣地停下动作。
容景辞他缓步走过去,弯腰抓起一把雪,却不是丢向她,而是慢慢团成个小球。“先堆雪人,”他说,“不然等雪停了,就堆不成了。”
温枝鸢立刻来了兴致,蹲下身开始滚雪团。她的手很快就冻得通红,鼻尖也沁出细密的水珠,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雪团滚得更大些。容景辞看着她呵着白气搓手的模样,默默解开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容景辞“别冻感冒了,”他说,“不然明天的宫宴又去不成了。”
她披着他的大氅,闻到上面淡淡的松木香,心里暖融融的。这香气从少时起就伴着她,无论是在国子监外等他放学,还是在花树下看他射箭,总能闻到这清冽又安稳的味道。
两人合力堆起雪人的身子,又滚了个稍小些的雪球做脑袋。温枝鸢跑去廊下取来两颗黑玛瑙珠子当眼睛,又摘了枝开得正盛的红梅,插在雪人手里。
温枝鸢还差个鼻子,”她左右看着,忽然眼睛一亮,从腰间解下枚玉簪,“用这个!”
那是支白玉簪,簪头雕着只小小的兔子,是她及笄时容景辞送的。他那时说:“兔子乖巧,配你正好。”
温枝鸢容景辞想拦,却见她已经把玉簪插进雪人的脸中央,歪着头打量:“你看,像不像?”
容景辞雪人顶着玉簪做的鼻子,黑玛瑙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握着红梅,倒真有几分憨态可掬。他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雪花:“回头玉簪冻裂了,有你心疼的。”
温枝鸢“裂了也没关系,”她仰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你再给我买一支就是了。”
他看着她的笑眼,忽然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雪落在两人发间眉梢,带着清冽的寒意,可唇齿相触的地方,却暖得像春日的阳光。
容景辞“好,”他低声说,“裂了多少支,我都给你补上。”
温枝鸢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去看雪人,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容景辞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远处传来丫鬟的声音,问要不要送些热汤来。温枝鸢忙应了声,拉着容景辞往回廊走。经过雪人身边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轻轻碰了碰那支玉簪。
温枝鸢“等雪化了,要记得把它捡回来。”她说。
容景辞“嗯,”容景辞应着,握紧了她的手,“一定记得。”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暖黄的光晕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雪还在下,盖住了庭院里的脚印,却盖不住空气中悄悄蔓延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