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曹琴默低呼一声,拽了拽丽嫔的袖子。
游廊转角处,年世兰的明黄轿子正缓缓抬出,轿夫青竹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
她今日换了件藕荷色缂丝常服,领口松松挽着只羊脂玉镯,倒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凌厉。
"给华妃娘娘请安——"两人齐刷刷跪倒,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凉的青砖。
丽嫔的赤金步摇晃得厉害,珍珠流苏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年世兰掀起轿帘的手顿了顿,鎏金护甲在余晖中闪过冷光。
她垂眸看着地上两张紧绷的脸,眼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起来吧。"
轿夫稳稳将轿子落地,她踩着花盆底鞋俯视着两人。
"太后在里头等着呢,"她声音淡淡,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别让老人家久等了。"话音未落,转身便要上轿。
"娘娘留步!"丽嫔猛地抬头,发髻上的红宝石坠子晃得人眼晕。
她膝头还沾着尘土,却顾不上拍打,"臣妾...臣妾许久没给娘娘请安了,想着今晚去翊坤宫伺候您说说话..."
年世兰转过身,廊下的风卷起她袖底的银线缠枝莲,露出腕上那只通透的翡翠镯子。
她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丽嫔,眼神像腊月里的井水,凉得人后颈发紧。
"改日吧。"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这几日总觉得乏,不爱见人。过些日子...本宫自会找你们。"末了几个字拖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丽嫔心上。
丽嫔慌忙去看曹琴默,却见她微微摇头,指尖在袖中比了个"止"的手势。
暮色渐浓,寿康宫的宫灯已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在青砖上洇开,倒显得这游廊愈发冷清。
"还愣着做什么?"年世兰的声音带着不耐,轿夫已重新抬起轿子。
明黄轿帘落下的瞬间,丽嫔瞥见她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讥讽,像根细针狠狠扎进心里。
"娘娘,"颂芝扶着年世兰进了翊坤宫,鎏金熏球里的龙涎香扑面而来,"眼看就腊月了,往年这时候早该备着除夕宫宴了,要不要奴才去内务府知会一声?"
年世兰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天色。
案上的羊角宫灯已点燃,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忽明忽暗:"让皇后去操心吧。"
"可是娘娘..."颂芝欲言又止,"往年都是您一手操办,今年怎么..."
"你呀,"年世兰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狐裘柔软的毛茬,"从前总想着揽权,如今才明白,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她想起前世宫宴上那株碍眼的绿梅,指甲不觉掐进了狐裘里。
不行,绝不能让那场景重演。
次日清晨,铅灰色的云低低压在宫墙上,眼看就要落雪。
年世兰难得起了大早,鎏金点翠凤钗在鬓边轻轻晃动,映着她眉间一点朱砂痣。
景仁宫里燃着银丝炭,暖烘烘的热气裹着百合香扑面而来。
皇后端坐炕上,手里捻着串沉香佛珠,见她进来,眼角的笑纹堆得恰到好处:"妹妹今儿来得早。"
年世兰福了福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殿内——沈眉庄的位置空着。
正思忖间,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眉庄裹着件大红羽缎斗篷进来,发间还沾着些微雪沫。
"嫔妾请安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她屈膝跪下,斗篷下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寒气。
"无妨,"皇后放下佛珠,语气温和,"冬日路滑,偶尔迟到也是有的。"
年世兰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盏沿的缠枝莲纹。
前世今日,正是丽嫔买通小太监,将脏水泼在沈眉庄身上,害她染了风寒。
她抬眼看向丽嫔,却见她正与曹琴默交换眼色,脸上只有不耐,并无半分心虚。
"皇后娘娘太过宽厚,"齐妃忽然开口,她穿了件藕荷色旗装,衬得脸色愈发蜡黄,"若是人人都拿'路滑'做借口,这六宫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丽嫔立刻接话:"就是!难不成以后请安,只要说句'有心',就能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年世兰刚要开口,却听沈眉庄的宫女采月上前一步:"回各位小主的话,我家小主并非有意迟到。今早出门时,有个小太监不慎将水桶打翻,污了小主的衣裳,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又是小太监?"丽嫔拔高了声音,涂着蔻丹的手指指向沈眉庄,"我看你就是仗着皇上宠爱,故意..."
"够了。"年世兰的声音陡然转冷,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贵人已当面请罪,皇后娘娘也说无妨,丽嫔你三番五次刁难,是没把皇后的话放在眼里么?"
她抬眼看向丽嫔,目光如刀:"往日本宫迟到时,怎不见你如此'恪守规矩'?皇后仁慈,不愿苛责,你倒想越俎代庖?"
丽嫔被她看得脸色发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齐妃还想开口,却被年世兰一眼瞪了回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齐妃娘娘还是多关心自己的身子吧,别管些不该管的闲事。"
说罢,她起身福了福身:"臣妾早起头晕得厉害,先告退了。"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匆匆行礼告退。
年世兰走到宫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落在后面的冯若昭与沈眉庄:"敬嫔,沈贵人,随本宫来。"
宫道上已落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年世兰裹紧了身上的玄狐大氅,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心里暗自盘算。
曹琴默那只狐狸,怕是早就投靠了皇后,丽嫔这蠢货不过是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