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伏在地上,听着年世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那串珠翠环佩的叮当声消失在垂花门外,才敢撑着颤抖的手起身往外小跑着离开了翊坤宫。
"娘娘,"颂芝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盘,"方才江诚太医来过了,说曹贵人近来夜夜梦魇,心悸得厉害,问要不要开些宁神的方子?"
年世兰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狐裘柔软的毛茬。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腕上的翡翠镯子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按老样子治。"
她声音淡淡,像在说件与己无关的事。
"曹贵人是思女心切,由着她去罢。"
颂芝低头应了声"是",转身时瞥见年世兰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她知道,娘娘这是动了真格的——当年皇上与太后如何处置曹贵人,如今娘娘便要如何重来一遍。
深宫里的账,从来都是要算清楚的。
碎玉轩的暖阁里,甄嬛正临窗看书,一卷《长信宫词》摊在膝头,墨香混着案上水仙的清香,倒也清逸。
安陵容踩着碎琼般的残雪进来,月白色旗装的裙摆上沾着些微雪沫,手里捧着个锦盒。
"姐姐近日可好?"她将锦盒放在炕桌上,声音细若蚊蚋,"我闲着无事,缝了几个手炉套子,姐姐瞧瞧可还合心意。"
甄嬛打开锦盒,里头并排放着两个绣工精巧的套子。
一个是月白色素缎底,上面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另一个却是皇后年初赏的那匹云锦,宝蓝色的底上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栩栩如生,连尾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不是皇后赏的云锦么?"甄嬛指尖拂过凤凰的羽翼,锦缎触手生凉,"你竟拿来做这个,太可惜了。"
安陵容垂着眼帘,绞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陵容没什么好东西,只想着把最好的给姐姐。"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另一个我已让宝鹃送去给眉姐姐了,她近来操办宫宴,总见不着人。"
提到沈眉庄,甄嬛轻轻叹了口气:"皇上让她和敬嫔一同操持,想必是忙坏了。眼看着就年下了..."
"姐姐可是想家了?"安陵容抬眼看向她,暮色从窗棂透进来,将她的脸庞映得有些模糊。
她想起甄嬛入宫不久便染了风寒,深居简出,怕是连紫禁城的角楼都未看全。
"也是,也不是。"甄嬛话音未落,槿汐已打起帘子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小主,华妃娘娘来了。"
安陵容闻言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炕桌上的手炉套子。
那匹云锦是皇后所赐,若是被年世兰看见...她不敢再想,慌忙起身福礼:"既然华妃娘娘来了,陵容就先告退,改日再来看姐姐。"
"陵容且慢,"甄嬛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你不必如此怕华妃娘娘,她其实..."
"不了,我确实该回去了。"安陵容挣开她的手,几乎是逃也似的往门外走,月白色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刚走到廊下,便撞见年世兰披着玄狐大氅进来。
明黄帷帽上的珍珠流苏在暮色中轻轻晃动,映着她眉间一点朱砂痣,说不出的明艳与威严。
"安答应这是要走?"年世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微乱的鬓发上。
安陵容"噗通"一声跪下,额头几乎碰到冰凉的青砖:"给华妃娘娘请安,嫔妾刚向莞常在告辞。"
"起来吧。"年世兰淡淡瞥了她一眼,心里暗笑——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了自己就像耗子见了猫。
她挥了挥手,懒得在此处与她周旋:"去罢。"
安陵容如蒙大赦,几乎是爬着起身,福了福礼便匆匆离去。
年世兰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才转身进了暖阁。
甄嬛见她进来,并未起身行礼,只在软榻上笑着福了福身:"给华妃娘娘请安。"
"好啊你,"年世兰解下大氅递给颂芝,露出里头石青色的暗花常服,"如今见了本宫,竟连起身都懒了?"她走到炕桌边,拿起那个绣着凤凰的手炉套子,指尖划过金线绣成的羽翼,"倒是会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