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听着皇后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太后若真有吩咐,怎会让她这个“外人”来传话?分明是皇后猜不透她的来意,只能找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她抬眼扫了圈殿内,见齐妃正凑在窗边,对着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评头论足,便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哪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娘娘今日要去行宫,想着过来瞧瞧,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
她特意加重了“搭把手”三个字,眼角的余光却瞟着皇后——果不其然,皇后捏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疑虑。
齐妃被这动静惊动,转过身,脸上堆着傻气的笑:“华妃妹妹也来了?我也是来给皇后娘娘送行的,娘娘要去行宫泡汤泉,这可是大好事呢!”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应着:“不过是去几日,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剪秋一个人收拾就行,你们有心了。”
正说着,剪秋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上面放着几卷明黄的绸缎。她走到皇后面前,低声道:“娘娘,刚苏培胜来说,皇上赐了莞贵人汤泉宫浴,让她先行去行宫准备着。”
“汤泉宫浴?”皇后捏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东珠在指间硌出一道红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几分。她原以为皇上只是带甄嬛随行,没想到竟特意赐了宫浴,这是把她当成……当成纯元了吗?
年世兰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眼底却漾起一丝看好戏的笑。她就知道,皇后这副“贤德”的面具,迟早要被皇上对甄嬛的偏爱戳破。
齐妃在一旁没听出异样,还凑趣道:“莞贵人可真有福气,不过话说回来,行宫的碧凤汤是娘娘专用的,莞贵人去了,该用青鸾汤吧?青鸾汤虽不如碧凤汤名贵,却也雅致,配得上她。”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重新堆起虚伪的笑:“皇上既有旨意,自然是好的。剪秋,去回话,说本宫知道了。”
剪秋刚要转身,却被皇后叫住:“等等。”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你再去回禀皇上,说本宫晨起偶感风寒,怕是经不起行宫的奔波,这次就不去了,让皇上和莞贵人、惠贵人好好散心。”
年世兰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唇边,差点笑出声。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假装期待,下一刻就找借口推脱,偏生还要装出“成全皇上”的贤德模样。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颂芝在身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勉强忍住笑意,低头抿了口茶,掩去眼底的嘲讽。
“娘娘这是……”齐妃一脸不解,“不过是风寒,歇歇就好了,何必错过行宫的汤泉?”
“皇上今日兴致好,本宫何必扫他的兴。”皇后的声音放柔了些,仿佛真的是为皇上着想,“再说,宫里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本宫留在宫里,也能让皇上安心。”
年世兰放下茶盏,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赞叹:“娘娘真是贤德,换作是臣妾,怕是做不到这般大度。既然娘娘身子不适,那臣妾就不打扰了,先回翊坤宫了。”
皇后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捏着佛珠的手几乎要将珠子捏碎。
年世兰那话里的嘲讽,她听得清清楚楚,却只能硬生生忍下——谁让她自己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给了年世兰嘲讽的由头。
“娘娘,华妃这明摆着是来看笑话的!”剪秋见年世兰走远了,忍不住气道。
皇后闭了闭眼,挥了挥手:“行了,让齐妃回去吧,本宫乏了。”她扶着绘春的手走进内殿,刚坐下,就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哐当”一声脆响,茶水溅了满地。
回到翊坤宫,年世兰刚踏进殿门,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颂芝连忙递上帕子,笑着问,“定是想到皇后娘娘刚才那模样了吧?”
“可不是嘛。”年世兰在软榻上坐下,拿起一块蟹粉酥,刚咬了一小口,就皱起了眉,“这蟹粉酥怎么一股子腥味?”
颂芝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糕点,又递上一杯清茶:“许是今日的蟹肉不新鲜,奴才这就让人撤下去。”
年世兰漱了漱口,才缓过那股腥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皇后刚才那表情,先是震惊,再是强装镇定,最后找借口推脱,偏生齐妃那个蠢的还在旁边帮腔,真是把‘自欺欺人’四个字演活了。”
“是啊,”颂芝一边让人撤下糕点,一边笑道,“她前一刻还在收拾行宫的物件,下一刻就说风寒,这谎圆得也太勉强了。”
年世兰端起清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她是怕去了行宫,看着皇上对甄嬛好,心里受不住。偏生还想在皇上面前卖个‘贤德’的好,真是又想当又想立。”
正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对颂芝道:“今晚皇上不在宫里,你去趟咸福宫,让惠贵人过来下棋吧。”她知道沈眉庄性子直,看着甄嬛独得恩宠,心里定然不好受,找个由头让她过来坐坐,也好开解开解。
颂芝却面露难色:“娘娘,您今早不是说腰痛吗?太医嘱咐了,晚上得早睡,不能熬夜。”
年世兰愣了愣,才想起今早确实随口说了句腰痛,没想到颂芝记这么牢。
她笑了笑,摆了摆手:“也罢,那就让她好好歇着吧。”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咸福宫的人就来通报,说惠贵人和安答应求见。
年世兰刚梳妆完毕,正坐在镜前描眉,闻言对颂芝道:“让她们进来吧。”
沈眉庄和安陵容走进殿时,年世兰正放下眉笔,抬眼望去——沈眉庄穿着身月白色宫装,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睡好;安陵容则打扮得一丝不苟,藕荷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只是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给娘娘请安。”两人福身行礼。
“起来吧。”年世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怎么这么早过来?”
沈眉庄坐下,接过颂芝递来的茶,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原想去给皇后请安,谁知剪秋说皇后身子不适,免了今日的请安,我就和安妹妹顺路过来了。”
年世兰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打趣道:“瞧你这模样,昨晚没睡好?莫不是惦记着行宫的事?”
沈眉庄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昨儿和敬妃姐姐聊得晚了些,没什么。”
安陵容在一旁听着,忽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莞姐姐陪皇上去了行宫,昨晚……应该侍寝了吧?”
沈眉庄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勉强笑了笑:“皇上带着她去,自然是……应该的。”
年世兰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快。安陵容这话看似无意,实则是在往沈眉庄心上扎刺,偏生她自己还没察觉。年世兰放下茶盏,语气淡淡地打断她:“不侍寝,难道是去行宫游山玩水的?”
这话带着几分冷意,安陵容的脸瞬间涨红,眼眶微微一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嫔妾……嫔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着,像我这样被送出养心殿的,怕是只有我一个了吧。”
她这话一出口,殿里的气氛瞬间僵住。
沈眉庄皱着眉,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觉得这话听多了,心里也泛堵——安陵容这些日子,总把“被送出养心殿”挂在嘴边,仿佛全宫都该同情她似的。
年世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既然自己知道是伤疤,就别总揭开来给人看。你自己都放不下,又怎能怪旁人提起?敏感多疑,只会让自己更难受,何必呢?”
沈眉庄心里一动,连忙附和道:“是啊,陵容,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下次侍寝,好好表现就是,皇上不会一直记着的。”
安陵容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捏着帕子的手紧紧攥着,半晌才低声道:“娘娘和姐姐说的是,嫔妾……知道了。”
年世兰见她这副模样,也懒得再多说,扬声道:“颂芝,传早膳吧,让惠贵人留下一起用。”
沈眉庄自然应下,安陵容却连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嫔妾今早起来得早,已经用过了,就不打扰娘娘和惠姐姐了。”
她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年世兰的话像根针,刺得她浑身不自在;沈眉庄的“安慰”,更像是在提醒她有多失败。
与其留在这里受煎熬,不如早些离开。
“既如此,那就回去吧。”到底沈眉庄也没挽留她,只让她走了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