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年世兰听着齐妃那番话，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齐妃倒是个意外的“助攻”。

她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江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江至太医，齐妃娘娘说得在理，你既一直侍奉惠贵人，不如就由你亲自跟皇上说说，方才诊脉究竟是何结果？”

江至的头垂得几乎要抵到地面，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微臣……微臣的诊断……和江诚太医一样。”

“哦？是吗？”年世兰眉梢微挑，步步紧逼：“可方才在殿内，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断言惠贵人是喜脉，怎么这会儿改口了？是怕了？还是另有隐情？”

甄嬛站在一旁，见沈眉庄脸色惨白，江至神色慌张，心里早已起了疑，轻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采月说请太医，怎么转眼就闹出两个诊断结果？”

她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皇上耳中。

皇上脸上的喜色早已褪去，眉头紧锁，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回皇上的话。”

冯若昭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沉稳地解释：

“方才我们姐妹几个在院里喝茶，惠贵人说头晕恶心，齐妃姐姐和徐答应都说这症状像极了有孕，臣妾便赶紧让人去请太医。恰好华妃娘娘也来探望，谁知刚进门就说头晕，我们扶她进殿歇息时，娘娘特意让人去请了江诚太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江至，继续道：

“两位太医先后到了，可诊脉结果却大相径庭——江至太医说惠贵人是喜脉，江诚太医却诊出惠贵人并非有孕，反倒是像服了不当的药物，才会有这些症状。”

年世兰接过话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一位太医说是喜脉，一位却说中了药毒，这可真是奇了。”

她特意加重“药毒”二字，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江至，“皇上您看，这事儿是不是该好好查查？”

沈眉庄听到“药毒”二字，心头一震，积压的后怕与愤怒瞬间涌了上来。

她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皇上！嫔妾入宫以来，谨守本分，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江至太医，竟要用假孕之事陷害嫔妾！求皇上为嫔妾做主，还嫔妾一个清白！”

她这一跪，姿态决绝，眼神里的悲愤与不甘看得皇上心头一沉。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采月请太医被人看见？

分明是有人故意把“惠贵人有孕”的消息散播出去，想坐实此事！

若不是年世兰恰好过来，又请了江诚复诊，怕是等他日“假孕”败露，沈眉庄纵有百口莫辩，也只能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皇上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目光锐利地看向江至：“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两位太医诊断截然不同？”

皇后站在一旁，脸上的喜色早已僵住，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强装镇定地催促：

“江至，还不快如实回禀皇上？莫不是真有什么隐情？”

她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也没想到年世兰会突然杀出，还请了江诚来拆穿，这江至也太不中用了！

江至被皇上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抖，头垂得更低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求救与绝望，随即又重重低下头，声音嘶哑地喊道：

“皇上！臣只是医术不精，诊错了脉，绝无坏心！臣愿以死自明！”

话音未落，他猛地挣脱身边太监的搀扶，朝着旁边的廊柱就撞了过去！

“护驾！”苏培胜反应极快，厉声高喊着扑过去，一把抱住江至的腰，死死将他拦了下来。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将江至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混乱之际，周宁海匆匆从殿内走出，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药方，躬身递给年世兰：“娘娘，您要的方子找到了。”

年世兰接过方子，转身呈给皇上，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皇上，这是惠贵人先前给臣妾看的调理方子，说是江至太医开的。方才我们在殿内找惠贵人那张方子时没找到，好在臣妾这张还留着。”

她特意看向被按在地上的江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江至太医说自己只是医术不精，可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你连基本的脉相都诊错，还敢开方子害人，究竟是谁把你送进太医院的？又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皇上接过方子，展开一看，眉头越皱越紧，随即递给江诚：“你看看，这方子有何问题？”

江诚接过方子仔细查看，片刻后躬身回禀：

“回皇上，这方子表面看是调理气血的温补之方，寻常人看不出异样。但其中偷偷加了几味特殊药材，长期服用会让人出现恶心、嗜睡、脉息虚浮等症状，与孕早期的反应极为相似——这正是民间用来制造‘假孕’假象的伎俩！微臣专攻妇科，对这类药材格外留意，才认得其中门道。”

江至躺在地上，听到江诚的话，脸色彻底没了血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年世兰手里竟然还留着一张方子！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想狡辩都难了。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死，接下来面对的必然是刑部的酷刑，那可比死难受百倍。

可现在被侍卫死死按着，连寻死都做不到，只能绝望地闭上眼。

皇上听得怒火中烧，将方子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喝道：

“好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在宫里用这种阴毒伎俩，连朕都敢算计！来人，把江至拖下去，立刻送刑部大牢，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给朕彻查到底，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敢如此放肆！”

说完，他怒视着众人，拂袖而去，龙袍的下摆扫过廊柱，带起一阵疾风。

皇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强撑着镇定说道：“既然皇上已经交刑部查办，此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各自回宫，不许再议论此事，免得惹皇上烦心。”

她匆匆说完，也顾不得仪态，带着宫女快步离开了。

年世兰目光扫过在场的嫔妃，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欣常在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道：“惠贵人放心，嫔妾今日只是来喝了杯茶，什么都没瞧见。天色不早了，嫔妾先行告退。”

她说完，又朝年世兰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若水轩。

齐妃愣了愣，见皇后和皇上都走了，也不敢多留，哼了一声，转身带着宫女悻悻离去。

徐答应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冯若昭看了看徐答应，沉声说道：“你也回去吧，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许外传，否则仔细你的皮。”

徐答应连忙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院子里瞬间清净下来，只剩下年世兰、甄嬛、沈眉庄和冯若昭四人。

周宁海上前低声道：“娘娘，江诚太医还在殿内等着回话。”

年世兰摆了摆手：“先把他带回翊坤宫，本宫稍后再问。”

她转头看向沈眉庄，见她眼圈通红，脸色依旧苍白，轻声道：“你受委屈了，好在今日及时拆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眉庄这才缓过神来，想起刚才的惊险，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若不是娘娘今日恰好过来，嫔妾……嫔妾恐怕就要被人当成假孕争宠的罪人了……”

她越说越后怕，身子微微发抖。

甄嬛连忙上前扶住她，递给她一块帕子，语气里满是愤怒：

“太过分了！竟敢用这种阴毒的法子陷害你，定是有人见不得你得宠，故意设下的圈套！”

年世兰看着沈眉庄，又看了看甄嬛，缓缓说道：

“此事既然交了刑部，总会查出些眉目。江至背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往后行事更要小心，尤其是惠贵人，最近尽量少接触外人，饮食起居都要格外留意。”

沈眉庄用力点头，擦了擦眼泪：“多谢娘娘提醒，嫔妾记下了。”

年世兰看了看天色，见夕阳已经西斜，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今日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好好平复一下心绪。”

她知道甄嬛和沈眉庄定有许多话要说，便没有多留，转身带着颂芝和周宁海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