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这个吉贵人有身孕了吧？”

廊下寒风卷着碎雪掠过，甄嬛拢了拢素色披风，轻声问道。

说起吉贵人，年世兰指尖捻着暖炉上的缠枝纹，唇角漾开一抹淡笑：

“人家如今可是吉嫔了。论起厉害，还得是她。不声不响地藏着，平日里也不见多受宠，偏就这么悄没声息有了身孕。”

她摩挲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眼底皆是相同的感慨。

后宫之中，母凭子贵从来是颠扑不破的道理，吉嫔这一跃，便成了钟粹宫主位，旁人纵有心思，也只能按下。

“你们两个也别太挂心，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来的。”年世兰看着二人落寞神色，温言开解道。

待甄嬛与沈眉庄离去，颂芝才敢凑到年世兰身边，小声嘀咕：“娘娘，那吉嫔刚查出身孕就晋了位分，您这都八个多月了，还没动静呢……”

她说着偷瞄年世兰脸色，生怕触了逆鳞。

年世兰瞧着颂芝那副又气又怕、欲言又止的模样，倒觉得格外有趣，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这点事也值得计较？本宫如今已是妃位，还愁这点虚名？”

“再者说，她这么一晋封，不是正好？六宫的眼睛都盯着钟粹宫那胎去了，谁还会时时刻刻盯着本宫？她们不盯，本宫才更安全。”

颂芝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手：“娘娘说得是！现在人人都盯着吉嫔呢，徐贵人又刚挪过去，钟粹宫怕是热闹得很，哪还有心思顾着咱们翊坤宫。”

她想起敬妃特意将徐湘颐挪去钟粹宫的安排，心里豁然开朗，这分明是为了给娘娘分忧呢。

徐湘颐搬到钟粹宫后倒还算安分，没闹出什么风波。

反倒是搬回承乾宫的淳常在，近来越发心急。

眼看着安陵容渐渐得宠，自己却迟迟未曾侍寝，她便总在皇上与甄嬛说话时寻机会过去请安。

次数多了，皇上自然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偶尔会温言问上几句，算是给了些体面。

十二月的雪一场接着一场，紫禁城裹上了厚厚的银装。

年世兰的身孕已八个多月，颂芝连院子都不让她多待，只在暖阁里活动。

前几日江诚太医诊脉后，悄悄回禀说脉象柔缓，多半是位小公主，年世兰当时就喜得眉梢眼角都堆着笑，当即就让人把消息报给了太后与皇上。

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悦，当即下旨晋封年世兰为华贵妃，还特意吩咐册封礼与孩子的满月礼一同举行。

这份恩宠，在后宫之中实属罕见。

“这几日听闻有人上奏表彰哥哥？”

年世兰靠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指轻轻敲着榻边的小几。

她虽深居翊坤宫，宫外的消息却从未断过。

颂芝一边给暖炉添炭，一边笑着回话：“是啊娘娘。大将军听了您的嘱咐，凡事节俭开销，除了几位亲近的老臣，从不私下会见重臣，只在府里调养身子。朝臣们都说大将军作风严谨，比从前沉稳多了。”

年世兰闻言淡淡颔首：“表彰也好，弹劾也罢，都无妨。只要皇上心里有数，比什么都强。”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今年哥哥在京中过年，本宫临盆的日子也近了。到时候若有什么事，你们直接去找端妃，她答应了会守着本宫。”

她虽也和敬妃打过招呼，可敬妃协理六宫，年下正是最忙的时候，未必能分身。

颂芝听着心疼，忙安慰道：“娘娘放心，大将军在京里镇着，谁敢乱生事端？您安心养着便是。”

年世兰点了点头，可心底那丝不安却总也挥不去。

后宫之中，哪有真正安稳的日子。

转眼又过了一月，年节将近，年世兰的临盆之期也越发近了。

她由颂芝扶着在殿内慢慢踱步，轻声问道：“年节的赏赐都下来了？”

“都下来了。”颂芝回话，“只是今年皇上下令节俭开支，各宫赏赐都比往年少了一半，唯独咱们翊坤宫，还是按往年的份例给的。”

她略有些担忧。

“娘娘往年都要大兴赏赐，今年大将军在京过年，宫里宫外走动多，会不会不够用？”

“无妨。”年世兰不以为意，“皇上既下了令，本宫怎好违背。够用便好。”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通报，说是冯若昭来了。

年世兰看着冯若昭急匆匆进来，身后宫女还捧着不少锦盒，不由诧异：“这时候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哪能出事。”

冯若昭快步上前，见年世兰挺着大肚子，赶紧小心翼翼扶着她。

“今年皇上说要节俭，我想着你一向讲究，如今又怀着身孕，怕是用度上不方便，就把我的份例挑了些合用的送来。”

她说着指挥宫女把东西放下。

“快坐下歇着，仔细脚下。”

年世兰看着那些绫罗绸缎、上好补品，心里一暖。

从前自己对冯若昭并不算热络，没想到她竟如此记挂自己。

“快拿回去，”年世兰拉着她的手，“我如今是贵妃份例，够用的。年下各处都要用钱，你留着自己用。”

“都拿来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冯若昭笑着摆手，“我和惠贵人都商量好了，我们俩在宫里用不了这些。再说绯昀公主还在你这儿，添双筷子就多份用度，你就别推辞了。”

年世兰见她坚持，便不再推让，笑着说：“那我就收下了。等我的孩子出生，让她认你做姨娘。”

“那可太好了！”冯若昭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你和端妃都有了孩子，我心里早就羡慕了。”

“羡慕什么，等她出生，你尽管抱回去疼。”年世兰打趣道。

冯若昭虽不敢真的抱走，可听着这话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二人正说着话，年世兰忽然脸色一白，下意识按住腹部：“痛……肚子痛……”

“怎么了？”冯若昭见状赶紧扶住她，见她额角瞬间渗出细汗，心里一紧，“是不是要生了？颂芝！快传太医！”

颂芝也慌了神，一边扶着年世兰往内殿走，一边高声吩咐：“快！去请太医！再去报给皇上和端妃娘娘！”

暖阁里顿时忙乱起来，宫女们手脚麻利地铺好产褥，备好热水，冯若昭紧紧握着年世兰的手，柔声安慰：“别怕，我在呢，太医马上就来了。”

年世兰疼得浑身发颤，可看着冯若昭焦急又关切的眼神，心里安定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