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皇后乘銮驾回宫,刚踏入坤宁宫正殿,脸色便骤然沉了下来,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殿内的暖炉都冻透了。
“皇上今晚歇在何处?”她端坐在凤座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剪秋垂手侍立在侧,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不由一紧,小心翼翼回话:“回娘娘,皇上去了翊坤宫。”
话毕又连忙补了句:“今儿是珞宁公主满月,皇上往华贵妃宫里去,原也是应当的。”
去翊坤宫……
皇后握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年世兰专宠多年,她早已习惯被压一头,可这专宠里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倚仗年家势力,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是如今宫里有孕的嫔妃越来越多,她这皇后之位坐得愈发像个空架子,膝下空荡荡的,连个依靠都没有。
“这宫里的孩子,倒是越来越多了。”
皇后望着殿外,眼里满是郁色。
“若是如从前般,华贵妃没能诞下子嗣就好了。”
“娘娘慎言。”剪秋吓得忙劝,“如今珞宁公主可是皇上心尖上的宝贝,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皇后何尝不知,只是一想到自己早夭的大阿哥,心口就像被针扎似的疼。
“若我的大阿哥还在,如今定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
她声音发颤,眼圈微微泛红。
剪秋见她伤怀,忍不住提议:“娘娘若是实在觉得膝下寂寞,奴婢瞧着四阿哥……”
“住口。”皇后厉声打断,“四阿哥生母遭皇上厌弃,连宫门都不得踏入。本宫若养了他,岂不是公然违逆皇上?四阿哥的事,往后休要再提。”
剪秋嗫嚅着闭了嘴,半晌才低声道:“那便只剩三阿哥了,可齐妃还在,皇上未必肯……”
皇后指尖摩挲着佛珠,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要成事儿,总得想个法子。
可她的算计还没来得及铺展开,京中便骤然爆发了时疫,一时间人心惶惶,连皇上都连日愁眉不展。
翊坤宫内,年世兰正心神不宁地踱步。
她清楚记得前世时疫正是从自己宫里起的头,如今她膝下有绯昀和珞宁两个娇弱的孩子,绝不能让她们染上半分。
“让乳母把两位公主抱进寝殿内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年世兰沉声吩咐,又转向周宁海。
“宫里各处都按太医的方子清扫了?艾叶也都焚烧了?”
“回娘娘,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周宁海躬身回话,“奴才已经严令底下人不得随意走动,绝不敢让闲杂人等靠近主殿。”
年世兰点点头,可眉心的褶皱却丝毫未减。
颂芝这时捧着药包和石灰粉进来,轻声道:“娘娘,太医的药包和石灰粉都送来了,您带着公主们进内殿避避吧,这儿的清扫还得继续,免得气味熏着孩子。”
年世兰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叮嘱了乳母几句,便抱着珞宁进了内间。
她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暗自思忖,前世温实初后来研制出了时疫解药,这次想来也能成。
惠贵人如今安好,想来不会染上……
可没等她定心多久,颂芝便匆匆进来,脸色发白。
“娘娘,不好了,钟粹宫传来消息,吉嫔娘娘染上时疫了,听说已是性命垂危!”
年世兰心头猛地一跳。
吉嫔怀着八个月身孕,平日深居简出,时疫再猖獗,也不该轮到她头上。
更何况宫中尚未听闻别处爆发时疫,怎么她就突然出事了?
“吉嫔身孕几月了?腹中胎儿可有危险?”年世兰追问。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能顺利生产,多亏了吉嫔怀孕吸引了不少目光,说起来总存着几分香火情。
“听说快八个月了,那边还没传来孩子的消息。”颂芝急声道,“皇后娘娘已经下旨,钟粹宫全面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对了,徐贵人倒是被挪出去了。”
“皇后下的旨?还特意挪走了徐湘颐?”年世兰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哪里是防时疫,分明是想将吉嫔困死在里面!
“敬妃那边呢?”
“敬妃正忙着料理东六宫的事,怕是还不知道钟粹宫的变故。”颂芝说着,忽然想起一事。
“娘娘,您说吉嫔娘娘宫里……会不会连太医都没留?”
这话正点中年世兰的顾虑。
若真是如此,吉嫔怀着身孕,被封在殿内无人医治,岂不是要一尸两命?
皇后这算计,可真够狠的。
“颂芝,你即刻去养心殿回禀皇上,就说本宫见敬妃操劳,已着人去安置吉嫔,断不会让她出事。”年世兰语速极快,“周宁海!你去太医院请江诚、江慎两位太医,立刻往钟粹宫去,务必守在那儿诊治!”
做了好事,自然要让人知道。
颂芝和周宁海都是宫里的老人,一点就透,立刻领命而去。
周宁海带着两位太医赶到钟粹宫时,宫门果然守得严密。
他亮出翊坤宫的令牌,沉声道:“华贵妃娘娘听闻吉嫔娘娘染疫,特请太医前来诊治。皇后娘娘总不能连救命的太医都拦着吧?”
守宫的侍卫面面相觑,终究不敢真拦太医,只得放行。
一进殿内,周宁海便觉不对。
殿中冷冷清清,只有两个面无人色的宫女守着吉嫔,其余宫人竟都不见踪影。
“吉嫔娘娘,奴才是翊坤宫周宁海,奉华贵妃娘娘之命来给您安胎。”周宁海见吉嫔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忙上前回话。
吉嫔闻言,竟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床沿:“求……求华贵妃……救救……我的孩子……”
旁边的宫女“噗通”跪下,泪如雨下哭喊:“公公!我们娘娘根本没得时疫!是徐贵人把宫里人都遣走了,说怕传染,这分明是想害死我们娘娘啊!”
周宁海心中一凛,忙对江诚江慎道:“两位太医快看看!”
江诚上前搭脉,片刻后脸色一变:“不好!娘娘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了!宫里的稳婆和药材呢?”
“都被徐贵人带走了!”小宫女泣声道。
周宁海哪还敢耽搁,沉声道:“两位太医尽管施救,奴才这就回翊坤宫禀报娘娘,让她再派人来支援!”
说着,转身便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急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