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牵着舒月、带着抱珞宁的宫女刚走出寿康宫前殿,殿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暖炉里跳跃的炭火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方才因舒月奶声奶气的贺词而漾开的暖意,顺着殿门的缝隙悄悄溜走,只余下一片沉甸甸的寂静。
太后端坐在上首的宝座上,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眉眼彻底冷了下来,目光如淬了冰般落在皇后身上,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哀家听说,你派人去找了絮姌?”
皇后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攥紧了手中的素色帕子,指节泛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在这个时候,当着殿内尚在收拾的宫女太监的面,直接问起这件事。
她强压着心底的慌乱,脸上挤出一副恭顺又委屈的模样,屈膝回道:“回皇额娘,是臣妾派人去找的。”
“前阵子听闻皇上因敦亲王的事心绪不宁,臣妾偶然得知絮姌姑娘眉眼与姐姐纯元有几分相似,便想着若是能让她进宫伺候,或许能让皇上宽心些,也算是臣妾为皇上分忧。”
“分忧?”太后低笑一声,这笑声里满是讥讽,听得皇后后背一阵发凉,“宜修,你怕是忘了,当年纯元是怎么坐上嫡福晋之位的了吧?”
这话像一把尖刀,瞬间戳中了皇后心底最隐秘的伤疤。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不甘与怨怼。
当年若不是纯元突然闯入,她本就是乌拉那拉氏选定的嫡福晋,如今的一切,本该都是她的。
可这些话,她只能藏在心里,连半句都不敢说出口。
“当年若不是纯元心软,你以为你能安稳做这么多年的侧福晋?”太后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字字句句都带着敲打。
“哀家让你做皇后,是让你稳住六宫、为皇家绵延子嗣,不是让你拿着‘纯元’的名头,处处算计皇上的心思!”
“你别忘了,纯元是嫡女,你是庶女,若当年纯元没有入府,嫡福晋之位或许是你的,可如今,这皇后之位,也不是非你不可。”
“非你不可”四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在皇后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慌,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皇后,又握着六宫大权,皇上就算再不满,也不会废后,毕竟乌拉那拉氏是开国功臣之后,废后牵动的朝堂势力太大。
可今天太后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侥幸。
絮姌虽是乌拉那拉氏旁系,可只要太后点个头,皇上若真对絮姌上心,替换她这个皇后,也并非不可能。
这些年她仗着皇后的身份,越来越不把太后放在眼里,甚至暗中算计有孕的妃嫔,一心想扶持三阿哥做太子,如今想来,竟是得意忘形了!
“太后,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只是……”皇后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慌乱间,连平日里维持的端庄都破了相。
“传她们进来吧。”太后却没再听她解释,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外头的妃嫔还等着,别让她们久等了。”
站在殿外的太监连忙应声,高声唱喏:“传各宫妃嫔觐见——”
很快,敬妃、甄嬛、刘茵茵等妃嫔陆续走进殿内,按位份高低依次给太后请安。
敬妃规规矩矩地说着祝词,甄嬛眉眼温和,语气谦逊,唯有刘茵茵扶着腰,脸上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笑意,连行礼都比旁人慢了半拍。
皇后站在一旁,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方才太后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坐立难安,连回应妃嫔的请安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所有妃嫔都觐见完毕,日头已经偏西,寿康宫前殿的宫灯都被点亮了。
太后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哀家乏了,竹息,送皇后和各位娘娘出去吧。”
皇后还想着找机会跟太后解释,一听这话,急得连忙上前一步:“母后,臣妾还有话想跟您说……”
“改日再说吧。”太后闭了闭眼,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哀家现在只想歇会儿。”
皇后看着太后决绝的样子,只能把话咽回去,恭顺地行了礼,跟着其他妃嫔退出了寿康宫。
走出殿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眼底满是不甘与恐慌。
而寿康宫后殿,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窗边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红梅,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映着暖阁里的灯光,格外好看。
年世兰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绣着婴戏图的画册翻看,身旁的小炭炉燃着松针,飘着淡淡的清香。
听到前殿传来的脚步声,她立刻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太后您回来啦!说了一上午的话,肯定累了吧?”年世兰伸手扶住太后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臣妾让人在小厨房炖了雪梨汤,加了些川贝,正好给您润润嗓子。”
太后被她扶着走到软榻上坐下,看着年世兰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一暖。
宫里的妃嫔大多是冲着她的太后身份来的,唯有年世兰,虽也有算计,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体贴。
她拍了拍年世兰的手,笑着问道:“两个孩子呢?方才还闹着要给哀家捶腿,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您还说呢,”年世兰端过宫女递来的雪梨汤,小心地吹了吹,才递给太后。
“她们在这儿玩了半上午,一会儿追着腊梅跑,一会儿又要拆点心盒子,早就累得打哈欠了。乳母已经把她们抱到里间的小床上睡了,特意盖了您给的狐裘小被子,暖和着呢。”
太后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清甜的雪梨味混着川贝的微苦,顺着喉咙滑下去,顿时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
她点了点头,看向年世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早上给孩子们的紫翡翠镯子,竹息给你了吗?”
“给了,臣妾特意收在锦盒里了,就放在珞宁的梳妆台上。”年世兰笑着点头,眼底满是感激,“多谢太后疼她们,那镯子水头那么好,臣妾都舍不得让她们戴,怕磕着碰着。”
“傻丫头,给孩子们的东西,就是让她们戴的。”太后笑了笑,放下汤碗,“过年了,也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对了,晚上的合宫夜宴,你准备着吧,别迟到了。”
年世兰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坐到太后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太后,臣妾想着,晚上的夜宴,臣妾就不去了吧?”
太后愣了一下,挑眉看向她:“怎么突然不想去了?往年你不是最盼着夜宴,能陪皇上多待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