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只剩下两人，四喜才敢上前，给叶贵人倒了杯温热的菊花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着急：“小姐，您刚才跟剪秋说的话，也太直接了……”
她话没说完，就见叶贵人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提醒，四喜才猛地想起宫里的规矩，连忙改口：“小姐……哦不，小主，您就不怕皇后娘娘生气吗？”
叶贵人接过茶杯，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怕有什么用？皇后既然敢把我召进宫，就没打算让我安安稳稳的。”
她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桂树上，花瓣还在簌簌往下落，“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这里没外人。”
只有在四喜面前，她才不用伪装，可以卸下那副温和柔顺的样子，露出眼底的疲惫和算计。
四喜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声音又压低了些，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小主，今天这一上午，宫里的人咱们也算是见得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这分明是拿您当靶子呢！她把您推到皇上身边，让您得了宠，就是想让宫里所有人都觉得您是她的人，到时候那些恨皇后的人，都会把气撒在您身上！”
说到这里，四喜的声音都带了点颤音，她攥着叶贵人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
“如今夫人和小少爷还在皇后手里攥着，咱们若是不按皇后说的办，她要是对夫人和小少爷下手，那可怎么办啊？小主，咱们……咱们要不要先顺着皇后点？”
叶贵人看着四喜着急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宫里，也就只有四喜会真心为她担心了。
她抬手拍了拍四喜的手，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如今不管我怎么着急，不管我顺不顺着她，她都不会放了母亲和弟弟的。”
“她要的，是我这个‘纯元替身’能帮她稳住后位，能帮她对付年贵妃、对付莞嫔。”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些：“我明明刚入宫，连宫门都没出几次，却已经树了不少敌人，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这说明皇后本身的敌人就不少。年贵妃恨她，莞嫔防她，甚至连太后都对她有意见。”
“我是她召进来的，大家自然会把我当成她的人，可也正因为如此，皇后不敢对我怎么样，更不敢对母亲和弟弟下手。她若是动了我，皇上第一个不答应。她若是动了母亲和弟弟，我拼了命也会拉着她一起倒霉，她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四喜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叶贵人刚才提到的“他”，声音更低了：“小主，那……那公子那边……”
她没敢说出“他”的名字，怕触到叶贵人的痛处。
叶贵人的眼神暗了暗，抬手摸了摸手腕上那只素银的镯子。
那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镯子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姌”字，是她的名字。
她轻轻摩挲着那个字，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明日咱们一早起来就去寿康宫，找太后。”
四喜愣了一下：“太后？可太后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姑姑啊，她怎么会帮咱们？”
“她是皇后的姑姑，但她更是皇上的额娘，是大清的太后。”叶贵人解释道，“太后现在肯定想见我。”
“与其让她一直惦记着，一直派人打探我，不如我主动过去，把话说清楚。”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我不是自愿进宫的，我是被皇后逼着来的。”
“这话我要让太后知道。”
“日后若是皇后让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就把责任都推到皇后身上，让太后去管她。如今我已经是皇上的人，她绝不会让我出宫，可若是能借着太后的手，把母亲和弟弟从皇后手里救出来，也是好的。”
四喜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阵心疼：“小主，若是……若是能想办法出宫，咱们还是走吧？您和公子……”
“出不去了。”叶贵人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淡粉色的宫装，眉眼间确实和画像上的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可这张脸，却让她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皇上是不会让我出宫的，他需要我这个‘替身’来慰藉他对纯元的念想。更何况，我已非清白之身，和他……早就不可能了。”
“这样断了也好，省得耽误他的一生。他本就该娶个寻常女子，过安稳日子，而不是被我连累，被皇后算计。我留在宫里，至少能保他万全。”
四喜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四喜连忙站起身，帮叶贵人整理了一下宫装的领口，又擦了擦她眼角可能泛起的湿意，低声说道：“小主，打起精神来。”
叶贵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脸上重新扬起那副温和柔顺的笑容，快步走到殿门口，对着进来的身影屈膝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龙袍下摆绣着金线的龙纹，身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拉住叶贵人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皇上便用自己的手裹着她的手，轻轻搓了搓，语气带着几分疼惜：“起来吧，地上凉，别跪坏了膝盖。”
叶贵人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欢喜：“多谢皇上体恤。”
“本来说让你中午去养心殿用膳，”皇上拉着她走到内殿的桌边坐下，指了指桌上刚摆好的点心，有她爱吃的杏仁糕和绿豆酥，“可后来一想，你刚搬过来，延禧宫的人你还不熟，怕是待着不自在，朕就过来陪陪你，正好也尝尝你宫里的菜。”
“皇上对妾身这么好，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皇上了。”叶贵人笑着说道，语气柔软，眼神里带着点依赖。
她知道，此刻的“柔顺”，才是皇上最想看到的。
皇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温和：“你能陪在朕身边，对朕来说就是最大的回报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御膳房特意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有松鼠鳜鱼、水晶肘子，还有你昨天说喜欢的那个冰糖炖雪梨，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
叶贵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皇上，有件事妾身得跟您说。”
“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旨，说怕妾身刚搬过来用膳不习惯，想让妾身中午去景仁宫用午膳呢。妾身想着，这事若是不跟您说，怕是不妥，所以就……”
她故意没说完，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仿佛怕皇上生气。
皇上果然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倒不是怕叶贵人在景仁宫受委屈，而是怕皇后借着用膳的机会，让叶贵人替她求情。
毕竟皇后最近因为年贵妃的事，一直想在他面前说些好话，若是让叶贵人开口，他还真不好拒绝。
他沉吟了一下，语气沉了些：“既然是皇后的心意，你记着就好。不过以后若是皇后再派人来传你去用膳，你就说朕说了，为防饮食上出什么岔子，你的饮食只能在延禧宫或者养心殿用，其他宫苑若是请你用膳，一律要先跟朕回了话，朕同意了才能去。”
叶贵人心里松了口气，她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
有了这句话，以后皇后再想借着用膳的名义召她过去，她就有理由拒绝了。
她连忙点头，语气恭敬：“妾身晓得了，定然听皇上的吩咐。”
皇上见她听话，脸上的神色又缓和了下来，拿起一块杏仁糕递到她嘴边：“来，尝尝这个，还是热的。”
叶贵人顺从地张口，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可她心里却没什么滋味。
这宫里的甜，从来都带着点苦，就像她此刻的日子，看着风光，背后却是数不清的算计和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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