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只扫了叶贵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心里门儿清，叶贵人刚得宠，太后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也是在警示皇上。
就算宠，也不能宠得没了规矩。
她上前两步，对着坐在上首的太后屈膝行礼，声音清脆：“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见她来了，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伤可好些了？快坐，地上凉，别再磕着碰着。”
年世兰谢过太后，坐下时又瞥了眼地上的叶贵人，她的肩膀微微发颤，想来是跪了不少时候了。
年世兰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几分体恤的样子，笑着说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妾已经好多了，腰上不疼了，走路也利索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看向叶贵人，语气半真半假，“太后，这叶贵人看着就娇弱，细胳膊细腿的，不管她是怎么惹到您了，您也先让她起来吧。她如今正是皇上疼宠的时候，若是跪久了伤着身子，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您老人家容不下小辈呢，这可就不好了。”
这话听着是替叶贵人求情，可话里话外都在说“叶贵人是自己惹了太后，跪着活该”，只是把“皇上宠她”摆出来当由头，既不得罪太后，又卖了叶贵人一个人情。
太后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心里暗笑年世兰这丫头还是这么牙尖嘴利，面上却不点破，只对着叶贵人摆了摆手：“那就让她起来吧。”
四喜一直在殿门口候着，见太后松口，赶紧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叶贵人。
她扶着叶贵人的胳膊时，能感觉到她腿在发颤，想来是膝盖跪麻了。
叶贵人站稳身子，对着太后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带着点刚跪过的沙哑：“多谢太后。”
她又转头看向年世兰，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年世兰这话虽然听着刺耳，可终究是让她免了继续跪着的罪，这份情，她得记着。
沈眉庄坐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见气氛缓和了些，便放下佛珠，声音轻柔地笑了起来：
“太后，臣妾这来了半天了，可都没喝上一口茶呢。如今贵妃娘娘也来了，咱们娘儿几个坐着说话，总不能干坐着吧？太后是不是可以让竹息姑姑给臣妾们上些茶点了啊？”
她声音软和，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憨，一下子就把殿里刚才那点紧绷的气氛冲淡了。
太后被她逗笑了，对着竹息摆了摆手：“你看看你，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姑娘们上茶了。快去，把前儿皇上赏的碧螺春泡上，再把御膳房送来的绿豆糕端上来。”
竹息笑着应了声，便转身去了偏殿。
太后又看向叶贵人，语气淡了些：“叶贵人，你且回去吧。刚跪了半天，回去歇歇，别累着了。”
叶贵人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连忙应道：“嫔妾告退。”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还有点发虚。
年世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沉，她走路时腿微微发跛，想来是真跪了不少时候，太后这敲打，倒是真不轻。
等叶贵人走了，殿里只剩下太后、年世兰和沈眉庄三个人，竹息也端着茶点回来了，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碧螺春的清香飘满了殿内。
年世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地劝道：“太后，您何苦和叶贵人置气呢？如今皇上正喜欢她，虽说您是长辈，敲打敲打是应该的，可若是真伤了您和皇上的感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您啊，现在就该享享清福，宫里这些琐事，犯不着让您劳心。”
太后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指腹在杯沿蹭了蹭，叹了口气：“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你看看你这伤……”
“前儿太医来复诊，还说你腰上得再养些日子，不能劳累。”她眼神沉了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如今这后宫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皇后管不住人，皇上又一门心思放在新人身上，若是再这么下去，再招进来几个狐媚惑主的，皇帝岂不要落人口实了？”
“皇上不过是看着叶贵人一时新鲜罢了。”沈眉庄接过话头，语气轻柔，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她想起从前皇上对甄嬛的看重，如今却被叶贵人分了宠，连带着甄嬛这几日都鲜少被召见。
可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顺着太后的意思往下说，“等过些日子，新鲜劲儿过了，皇上自然就忘了。”
年世兰看了沈眉庄一眼，自然明白她心里的不舒服。
沈眉庄和甄嬛素来交好，甄嬛失宠，她心里定然不好受。
年世兰放下茶杯，故意提起甄嬛：“也没什么。之前皇上不也一直喜欢莞妹妹么？天天往碎玉轩跑，宫里谁不羡慕？现在有了叶贵人，臣妾瞧着，皇上这几日都没怎么召见莞妹妹了。”
“不过也没关系，等到皇上过了新鲜劲儿，自然还会记起莞妹妹的好。”
她这话一出口，太后眼睛亮了亮，刚才光顾着琢磨叶贵人，倒把甄嬛给忘了。
如今年世兰一提，她才想起，这宫里若是还有谁能和叶贵人抗衡，能让皇上分点心思，也就只有甄嬛了。
甄嬛聪明，识大体，又懂皇上的心思，比叶贵人那个空有皮囊的强多了。
“这莞嫔一向都是聪明的，”太后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赞许，“哀家也觉得她极好，行事稳妥，说话也有分寸，比那些只会撒娇卖乖的强多了。”
说着，她又想起另一个人，转头问年世兰：“对了，谦贵人那边儿怎么样了？前儿听竹息说，她最近不大出门？”
年世兰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语气平淡：“她一向是不喜臣妾的，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臣妾也不知道她的近况。”
这话倒不算假话，刘莺莺性子孤僻，又不怎么和后宫嫔妃走动，尤其是不喜她这个“宠妃”，两人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太后听她这么说，也没再追问，毕竟谦贵人位份不高，也不算得宠，犯不着多费心。
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后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郑重了些：“正月十五闹元宵，哀家想着在宫里组织个宴会，到时候，后宫的所有人，不管是高位份的还是低位份的，都得来。”
她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总不能让皇上一直盯着叶贵人一个人，借着宴会的机会，让皇上多看看其他人，也分散分散他的心思，免得真被人说沉迷女色。
“好啊！”年世兰眼睛一亮，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元宵宴热闹，宫里也能添点喜气。”
“不过臣妾的伤才好利索，太医说不能劳累，怕是帮不上太后操办了。”她顿了顿，故意看向太后，“臣妾想着，莞嫔如今没什么事儿，碎玉轩安安静静的，她平日里也爱琢磨些宴席布置的事儿，不如让她来操办这个元宵宴？她心思细，定然能办得妥当。”
太后心里本就有这个想法，让甄嬛操办宴会，一来能让她多在皇上跟前露脸，二来也能借着操办的机会，让她重新得宠，制衡叶贵人。
如今年世兰主动提了，正好顺水推舟，她点了点头：“行，就听你的。让莞嫔主理，再让敬妃在一旁帮忙提点着。敬妃稳妥，两人搭着，也省得出岔子。”
沈眉庄坐在一旁，听着太后和年世兰都提到了甄嬛，心里那点因甄嬛失宠而起的不舒服，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只要甄嬛能重新被看重，只要她能有机会站出来，比什么都强。
她想了想，适时地补了句：“太后，贵妃娘娘姐姐，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见
两人点头，她才继续说道，“这元宵宴是太后您提议的，虽说让莞嫔和敬妃操办，可毕竟是后宫的大事，总该和皇后娘娘知会一声才是啊。若是不跟她说，回头她心里有想法，怕是会给莞嫔她们添麻烦。”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她倒是忘了皇后这一茬。
不过她也没打算让年世兰和沈眉庄去说，免得皇后借着这事儿拿捏她们。
“皇后那边哀家会去说，”太后语气干脆，“你们就不用特意跑一趟了，一会儿哀家就让竹息传懿旨，把这事儿跟皇后说清楚，让她别多管闲事。”
竹息在一旁听着，连忙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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