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刚踏进内殿,年世兰就霍然起身,椅腿在地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一把抓住颂芝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派去将军府的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娘娘您别急!”颂芝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连忙解释,“早些时候周宁海来报过,说年夫人不在府里。”
“今日国公府宴请各府夫人,年夫人去赴宴了。周宁海说不好贸然把夫人叫回来,怕落人话柄,就让人在府里等着,等夫人一回来,立刻来报。”
年世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结,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帕角被揉得皱巴巴的:“国公府的宴席?偏偏是今天?”她总觉得这一切太巧。
早上刚出了张廷玉参年羹尧的事,晚上嫂子就被留在国公府,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发闷,“不行,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万一……”
“娘娘,您先稳住!”颂芝赶紧扶住她,声音放得极轻,“咱们若是直接去国公府叫人,名不正言不顺,反而会被人抓住把柄,说咱们年家仗势欺人。”
“不如……不如咱们先问问莞嫔娘娘家?甄夫人也去赴宴了吧?若是甄夫人也没回来,说明宴席确实没散,年夫人自然无事。若是甄夫人已经回府了,咱们再去国公府要人,理由也正当。就说担心年夫人身子不适,总不算逾矩。”
年世兰眼睛一亮,这倒是个稳妥的法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你立刻去承乾宫,找莞嫔,就说本宫惦记着年夫人,让她派人回甄府问问,甄夫人是否已经归家。切记,别把话说得太满,只说‘惦记’就好。”
“奴婢这就去!”颂芝应着,转身就往外跑,连披风的系带歪了都没顾上。
年世兰独自站在殿内,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宫道上的宫灯晃着昏黄的光,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她总觉得,这黑夜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年家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
殿外终于传来周宁海急促的脚步声,他躬着身进来,脸色凝重:“娘娘,不好了!”
“派去将军府的人来报,其他赴宴的夫人都已经回府了,唯独年夫人,还被留在国公府,说是国公夫人留着说话,却不肯让咱们的人见。”
“什么?”年世兰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盏都震得晃了晃,“他们敢!”
她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怒意,“哥哥远在西北,他们就敢这么欺负嫂子?定是冲着早上参奏的事来的,想扣着嫂子当筹码!”
“娘娘息怒。”周宁海垂着手,语气沉稳,“奴才已经让人去国公府了,就说将军府里有急事找夫人,没把话说破,也算给国公府留了脸面。”
“只是……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回信,怕是国公府那边不肯放人。”
年世兰的手都在发颤,她来回踱着步,脑子里飞速转着。
国公府是乌拉那拉氏的远亲,今日扣下嫂子,分明是皇后那边的人在报复!
可她只是个后宫妃嫔,没有皇上的旨意,根本出不了宫,更别提去国公府要人。
“不能再等了。”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定了下来,“周宁海,你立刻去养心殿,问问皇上现在在哪儿,可有时间见本宫。本宫要亲自求皇上,让本宫出宫!”
“娘娘,这……”周宁海愣了一下,深夜求见皇上,还要出宫,这太冒险了。
“快去!”年世兰的语气不容置疑,“嫂子若是在京中出了差错,我怎么对得起远在西北的哥哥?就算冒险,也得去!”
周宁海不敢再劝,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颂芝赶紧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玄狐大氅,给年世兰披上,仔细系好领口的系带:“娘娘,外面冷,您多穿点。奴婢陪您去养心殿。”
年世兰点了点头,任由颂芝扶着,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宫道上的雪粒子越下越密,打在脸上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救出嫂子!
养心殿外,周宁海已经和苏培盛说完了情况。
见年世兰过来,苏培盛连忙迎上去,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皇贵妃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天这么冷,快进殿檐下躲躲雪。”
“苏公公,”年世兰抓住他的手,声音都带着颤,“将军府派人来报,我嫂子去国公府赴宴,到现在还没回来。其他夫人都走了,就留下她一个。我急得不行,想求皇上恩准,让我出宫去看看,不然……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没明说扣着,也没提乌拉那拉氏,可苏培盛是何等机灵,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早上刚参年羹尧,晚上就扣年夫人,这分明是冲着皇贵妃来的!
他连忙点头:“娘娘放心,奴才这就进去通传。您先在这儿等着,别冻着。”
说着,苏培盛快步走进殿内。此时皇上还在看奏折,见他进来,抬了抬眼:“何事?”
“皇上,皇贵妃娘娘来了,就在殿外候着,说想出宫。”苏培盛躬身道,“奴才刚问了一嘴,说是年夫人去国公府赴宴,到现在还没回府,可其他赴宴的夫人,早就归家了。”
皇上手里的朱笔顿了一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今日张廷玉参年羹尧,晚上国公府就扣下年夫人,这也太巧了……
国公府是乌拉那拉氏的人,这分明是想拿年夫人要挟年羹尧,顺便敲打年世兰。
他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沉声道:“传她进来。”
苏培盛连忙出去,对年世兰道:“娘娘,皇上让您进去。奴才已经跟皇上提了年夫人的事,您进去只说担心夫人,想亲自去接她就好,别的不用说。”
“多谢公公周全。”年世兰心里一暖,对着苏培盛福了福身,转身走进殿内。
“臣妾深夜扰了皇上休息,还请皇上恕罪。”她刚踏进殿门,就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
皇上起身,快步走过去扶她:“起来说话。朕听苏培盛说,你想出宫?可是为了年夫人的事?”
年世兰一抬头,眼泪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
她攥着皇上的袖子,声音哽咽:“是……府里来人说,嫂子从下午去了国公府,到现在都没回来。其他夫人都走了,就她一个被留着……”
“哥哥远在西北,把嫂子托付给我,若是嫂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错,我怎么对得起哥哥?怎么对得起年家啊?”她说的是真心话。
若不是她劝哥哥让嫂子留京,嫂子此刻该在西北陪着哥哥,根本不会遇到这种事。
她越想越愧疚,眼泪掉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