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的边缘，宣纸被捏出浅浅的褶皱。
他何尝不知道佟佳氏有鬼，可佟佳氏是孝懿仁太后的侄女，隆科多的表亲，真要查起来，牵扯的人太多。
他抬眼看向年世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大理寺介入，她自然怕。可她背后的人，比她更怕。”
“怕才好。”年世兰往前凑了半步，眼底闪着锐利的光，“越怕越容易露马脚。那个跟着佟佳氏的妇人，眼神太稳了，不像是普通的宗室夫人，倒像是早就知道赵书桓会死，特意来帮佟佳氏圆谎的。”
皇上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软了些：“朕已经让甄远道去查了，他办事仔细，定会查出那妇人的底细。你哥哥那边……就算京里的消息不传过去，西北也该有风声了，他性子急，怕是用不了三天，就会策马回京。”
“回来才好。”年世兰赌气似的撅了撅嘴，语气里却藏着安心，“省得留在西北，天天被人背后捅刀子。反正兵权早晚要交，不如回来守着家，倒清净。”
“你呀，也就敢在朕面前说这话。”皇上被她逗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早上苏培盛说，绯昀病了？怎么回事？”
提到绯昀，年世兰的眼神瞬间软了，语气里带着愧疚：“是过敏了。”
“御膳房送来的糕点里加了鸡蛋，绯昀对这个过敏，翊坤宫的人都知道，偏就有人故意犯这个错。”她没提欣贵人，只说是自己发现的。
欣贵人刚和她交心，她不能让皇上因为年家的缘故，对欣贵人多心。
皇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指节重重敲在书案上：“这后宫是越来越不干净了，连朕的女儿都敢拿来当棋子。”
“可不是么。”年世兰顺着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能把人插进翊坤宫，还能让御膳房听话，定是布局了许久。皇后虽被禁足，可景仁宫的人还在，说不定……”
皇上没接话，却递给她一个了然的眼神。
他何尝没怀疑宜修，只是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想怎么做，就去做。翊坤宫的人，你想查就查，御膳房那边，你也可以派人去问，朕都给你撑腰。”
年世兰心里一暖，对着皇上深深一福：“谢皇上。”
离开养心殿，年世兰没回翊坤宫，径直去了承乾宫。
甄嬛正在窗前写信，见她进来，连忙放下笔起身：“娘娘怎么来了？可是国公府的事有进展？”
“进展倒是有，只是得借你父亲一用。”年世兰坐在桌边，端起甄嬛递来的热茶，开门见山，“皇上让甄大人查赵书桓的死，你给你父亲写封信，让他……别查得太急，尤其别盯着佟佳氏不放。”
甄嬛愣了一下，手里的信纸都差点掉在地上：“娘娘的意思是？”
她本以为要让父亲彻查佟佳氏，怎么反倒要放缓？
“佟佳氏只是个棋子。”年世兰搅了搅茶盏里的茶叶，语气笃定，“若是一下子把她揪出来，背后的人定会断了线索，咱们再也查不到是谁在害年家。”
“可若是故意放她一马，让证据都指向赵书桓自作自受，佟佳氏没了威胁，背后的人定会再找她办事，到时候咱们顺藤摸瓜，才能把真正的黑手揪出来。”
甄嬛还是有些顾虑：“可佟佳氏背后有隆科多大人，他是皇上的舅舅，若是知道咱们刻意放过佟佳氏，会不会……”
“隆科多不会管的。”年世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佟佳氏没有子嗣，国公府只有两个庶女，赵书桓一死，这一支就算断了。”
“隆科多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权势，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表亲，他犯不着为了她得罪皇上。更何况，皇上对隆科多早就不满了，若是他敢包庇佟佳氏，皇上正好借题发挥，削了他的权。”
甄嬛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拿起笔：“娘娘放心，臣妾这就给父亲写信，让他按您的意思办。”她飞快地写完，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才让流朱拿去交给心腹太监。
年世兰看着她利落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甄嬛的聪慧，果然没让她失望。
从承乾宫出来，日头已经偏西，宫道上的积雪反射着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年世兰慢悠悠地往翊坤宫走，心里盘算着查翊坤宫细作的事。
能在御膳房动手脚，定是宫里有内应，说不定就是翊坤宫的人。
刚到宫门口，灵芝就快步迎上来，手里捧着她的玄狐大氅，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叶贵人来了，在暖阁里等您呢，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叶赫那拉絮姌？”年世兰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叶贵人是皇后召进宫的，处处模仿纯元，之前还在御花园和皇上走得近，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她没说找本宫做什么？”年世兰接过大氅披上，指尖触到温暖的绒毛，心里却更警惕了。
“没说，只说听闻娘娘母家出事，特意来探望。”灵芝补充道，“颂芝姑娘陪着她，只是叶贵人话不多，一直在喝茶。”
年世兰点了点头，探望是假，试探是真。
她既然来了，总不能不见，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让人送些新做的杏仁糕进去，再沏一壶雨前龙井。”
暖阁里，叶贵人正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个茶盏，眼神落在窗外的腊梅上，看似平静，指尖却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
听到脚步声，她立刻站起身，对着年世兰屈膝行礼，声音柔得像水：“给皇贵妃请安。”
“起来吧。”年世兰在主位上坐下，语气淡淡的，算不上客气，也没刻意刁难，“叶贵人今日怎么有空来翊坤宫？”
“嫔妾听闻昨夜娘娘的母家出了变故，心里一直惦记着，特意来看看。”叶贵人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虽知道嫔妾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大忙，可若是能给娘娘提供些线索，也算是嫔妾的心意。”
年世兰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哦？叶贵人有什么线索？不妨说来听听。”
叶贵人却没立刻说，反而看向站在年世兰身后的颂芝，眼神里带着几分暗示。
她想单独说。
年世兰岂能不懂她的心思，却故意装傻，依旧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甚至带了点不耐烦：“叶贵人有话就直说，颂芝是本宫的陪嫁，从潜邸就跟着本宫，翊坤宫的事，没有她不能听的。”
叶贵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光暗了暗。
她本想借着独家线索和年世兰拉近关系，毕竟皇后被禁足，她在宫里没了靠山，年世兰如今是皇贵妃，若是能和她结盟，才能站稳脚跟。
可年世兰显然不信任她，连这点私密都不肯给。
“看来是嫔妾考虑不周了。”叶贵人轻轻咬了咬下唇，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既然如此，那线索……不说也罢。嫔妾叨扰娘娘了，这就告退。”
“叶贵人慢走。”年世兰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挥了挥手。
看着叶贵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颂芝才忍不住问道：“娘娘，您是不相信叶贵人？她既然说有线索，说不定是真的能帮上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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