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银杏叶（2）

新学期开始，顾沉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疏远苏念，辅导时心不在焉，甚至故意说些伤人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一次激烈争吵后，苏念红着眼眶问。

顾沉收拾书本，动作粗暴，"烦了不行吗？整天学习学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会死读书？"

苏念如遭雷击。她看着顾沉离去的背影，想起他曾经说"你讲题的声音像小时候妈妈给我读的故事"。

三月的一天，苏念偶然听同学议论顾沉频繁出入医院。"听说是遗传病，和他妈妈一样..."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放学后，她守在篮球场边，等到训练结束。顾沉最后一个出来，看到她却转身就走。

"顾沉！"苏念追上去，"我都听说了。"

顾沉的背影僵住了。他慢慢转身，脸色苍白得可怕，"听说什么？"

"你的病..."苏念声音发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冷下来，"不关你的事。"

"那天在银杏树下，你问我会不会记得你..."苏念上前一步，"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顾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转身扶住墙壁，咳得弯下腰。苏念惊恐地看到有血从他指缝间渗出。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年。"咳喘平息后，顾沉靠着墙坐下，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我不想你难过。"

苏念跪坐在他面前，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我列了个清单。"顾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想在...之前完成的事。你愿意...陪我吗？"

苏念接过清单，上面写着"看一次日出""在海边放烟花""读完整套《三个火枪手》"...最后一条是"告诉苏念我喜欢她"，但被重重划掉了。

"为什么划掉最后一条？"她问。

顾沉别过脸，"不想道德绑架你。"

苏念掏出笔，在划掉的句子旁边写下"我也喜欢你"，然后把纸还给他。

顾沉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苏念，我不想你因为同情..."

"不是同情。"苏念打断他，"是银杏叶，是你每次记得给我接水，是你教我投篮时的手，是你妈妈去世那天我颈间的眼泪。"她深吸一口气，"是你，只是你。"

顾沉看着她，突然笑了。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那我的清单上可以加一条'被苏念亲一下'吗？"

苏念俯身，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咸涩的泪水不知是谁的。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他们逃课去看日出，顾沉裹着厚厚的毯子仍止不住发抖；周末坐长途汽车去海边，在沙滩上写下彼此的名字；在医院走廊里，苏念给顾沉读《小王子》，读到"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顾沉突然哭了。

五月初，顾沉病情急剧恶化。最后一次化疗前，他交给苏念一个笔记本，"等我走了再打开。"

六月七日，苏念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在参加毕业考试。她扔下试卷冲出去，却只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

顾沉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床头柜上的《三个火枪手》。苏念翻开，里面夹着那片早已干枯的银杏叶。

"我会记得你。"她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说，"每一天。"

葬礼后，苏念打开那本笔记。里面是顾沉的日记，从他们相识那天开始记录。最后一页写着：

"亲爱的苏念：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变成星星了。不要难过，遇见你是我短暂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记得那次你问我信不信命运吗？现在我可以回答了——我信。因为如果不是命运，怎么会让一个书呆子和一个篮球笨蛋相遇呢？

请替我好好活下去，看我没看过的风景，读我没读完的书。还有，记得按时吃饭，你低血糖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

PS：我的储物柜里有给你的毕业礼物，密码是你帮我提高的物理成绩。"

储物柜里是一枚银杏叶形状的银项链，和一张纸条："这样你就能永远戴着'我'了。"

毕业典礼上，苏念戴着那枚项链，站在他们初遇的图书馆前。盛夏的阳光依旧灿烂，却再也照不亮那个为她撑伞的少年。

她翻开《飞鸟集》，轻声念道："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一片新绿的银杏叶随风飘落，轻轻覆在书页上，像是一个温柔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