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不赴约（2）

六月的雨来得突然。

星辰半夜被雷声惊醒，胸口一阵剧痛。他按下呼叫铃，等待止痛药的间隙，想起了明月。她说过自己害怕雷雨，因为小时候一次雷雨夜，她的心脏差点停跳。

医生来查房时，星辰问能不能去心内科看看。医生皱眉："你自己现在情况也不稳定，白细胞低得危险，不能随便走动。"

但下午雨停后，星辰还是偷偷溜了出去。他拖着输液架，一步一挪地走到明月的病房，却发现床位空了。

"明月呢？"他抓住一个护士问，心跳快得吓人。

"昨晚病情加重，转ICU了。"护士说，"你是她朋友？"

星辰点头，喉咙发紧，"她...会好吗？"

护士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星辰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那道裂缝，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不是对自己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是对再也见不到明月的恐惧。

三天后，明月被转回普通病房，但换到了离护士站更近的床位。星辰去看她时，差点没认出来——她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嘴唇几乎没了血色。

"你来了。"明月看到他，虚弱地笑了笑。

星辰在她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明月的指尖冰凉，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我以为..."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也以为。"明月轻声说，"但我想再见你一面，所以又回来了。"

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纸星星，"我试着折的，没你的好看。"

明月接过星星，一颗颗数着，"二十七颗，还差九百七十三颗我们就能许愿了。"

"我们一起折，"星辰说，"总有一天会折够一千颗。"

那天晚上，星辰的病情突然恶化。高烧不退，血小板急剧下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恍惚中，他看见明月站在床边，穿着白色的裙子，向他伸出手。

"跟我来，"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星辰想握住那只手，但全身无力。他挣扎着想说等等我，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当星辰再次清醒时，窗外已是盛夏。阳光灼热地烤着大地，连医院空调都难以抵挡。

"你昏迷了两周。"李医生告诉他，"我们找到了匹配的骨髓供体，准备下周做移植手术。"

这本该是好消息，但医生眼中闪烁的不确定让星辰感到不安。"成功率有多少？"他直接问。

"百分之四十。"李医生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可能更低。"

星辰点点头，出奇地平静。他请护士帮忙找来轮椅，推他去心内科。明月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她现在已经离不开氧气面罩，说话都困难。

"我要做手术了。"星辰告诉她，"如果成功，我就能出院了。"

明月努力微笑，但氧气面罩上很快蒙上一层白雾。她颤抖着从枕头下拿出一只纸鹤，放在星辰手心。这次纸鹤的翅膀上写着小小的字：活下去。

"你也是，"星辰握紧她的手，"等我好了，我带你去山上看真正的流星雨。听说下个月就有英仙座流星雨。"

明月点点头，闭上眼睛。监护仪上的数字不规则地跳动着，像一首即将终结的乐章。

手术前夜，星辰辗转难眠。凌晨时分，护士突然进来，神色慌张："许明月病情危急，正在抢救。她...她想见你。"

星辰不顾阻拦，拖着输液架跌跌撞撞地跑到心内科。明月的病房围满了医生，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透过人群缝隙，星辰看到她苍白的脸和散落在枕上的棕发。

"明月！"他喊道，声音嘶哑。

奇迹般地，明月睁开了眼睛。她看向星辰的方向，嘴唇动了动。虽然听不见，但星辰知道她在说什么：活下去。

一小时后，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星辰站在走廊上，手里紧握着那只写着"活下去"的纸鹤，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但星辰拒绝配合治疗。

他整天躺在床上，盯着窗台上那株已经长出一截的向日葵。它那么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可明月再也看不到了。

护士整理明月的遗物时，发现了一盒折纸星星和一本日记。因为星辰是她唯一登记的访客，这些东西被转交给了他。

日记很薄，只写了不到三分之一。星辰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写着："今天遇到了一个也叫'许'的男孩。他的眼睛真亮，像他的名字一样。我希望他能活下去，代替我看这个世界。"

最后一页是手术前一天写的："医生说我等不到合适的心脏了。没关系，我已经折了九百九十九颗星星，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星辰手术成功。他一定要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一起。"

星辰合上日记，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拿出明月留给他的那盒星星，一颗颗数着，果然有九百九十九颗。他找出彩纸，颤抖着折下最后一颗，凑齐一千。

"我的愿望是，"他对着星星低语，"再见到明月，哪怕只有一分钟。"

移植后的排斥反应来得凶猛。星辰的身体开始攻击新骨髓，高烧不退，皮肤出现大片瘀斑。医生们竭尽全力，但他的情况每况愈下。

"很奇怪，"李医生对同事说，"按道理移植很成功，不应该出现这么严重的排斥。"

只有星辰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活了，因为那个说好要一起看流星雨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临终关怀病房安静得可怕。星辰被转入这里的那天，窗外下起了初秋的第一场雨。护士说，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但城市里看不到。

"我想去天台。"星辰说。

护士犹豫了，"你现在太虚弱..."

"求你了。"星辰的眼神让护士不忍拒绝。

他们用轮椅推他上去，还贴心地带了毯子。雨已经停了，夜空清澈如洗。星辰仰头望着满天繁星，想起明月说过的话：我想看一次真正的流星雨。

第一颗流星划过时，星辰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整个夜空仿佛在坠落。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每颗流星都代表一个逝去的灵魂。

"明月..."他轻声呼唤，泪水滑过消瘦的脸颊。

恍惚中，他看见明月站在星光下，穿着白色的裙子，棕发在风中飘扬。她向他伸出手，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我来赴约了。"她说。

星辰微笑着闭上眼睛。监护仪上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与远处的流星一同消逝在夜空中。

第二天清晨，护士发现星辰安详地离开了。他手中紧握着一千颗纸星星，最上面一颗的翅膀上写着："我们去看流星雨了，来生再见。"

窗台上的向日葵不知何时转向了东方，迎着初升的太阳，绽放出灿烂的金黄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