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初数到第三百二十天时，沈述白终于注意到了她。
准确地说，是注意到了她推着的图书车。医学类新书区，温念初正踮着脚尖想把一本《神经外科手术图谱》放回顶层书架，书却卡在了半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头顶越过，轻松地将书推回了原位。
"谢谢。"温念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不敢抬头，只看到对方白大褂下露出一截修长手腕和银色表带。
"不客气。"沈述白的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润而疏离，"请问《脑动脉显微解剖》到货了吗？"
温念初终于鼓起勇气抬眼。沈述白比她高出一个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眼尾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医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学生们私下称他为"高岭之花"，因为没人能真正靠近他。
"到、到了。"温念初结巴了一下，"今天刚上架，我去给您拿。"
她快步走向新书区，心跳快得不像话。这是沈述白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虽然只是公务性的询问。过去的三百多天里，她早已摸清了他的习惯：每周二四下午会来图书馆，喜欢靠窗的座位，总是先泡一杯红茶，借阅的多是英文原版医学专著。
温念初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厚重的《脑动脉显微解剖》，轻轻抚平扉页的折角。回到服务台时，沈述白正在查看手机，眉头微蹙。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您的书。"温念初双手递过去。
沈述白道谢，接过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一片雪花落下又融化。温念初的手微微发抖，在借阅记录上输入他的教职工号时按错了三次。
"温...念初？"沈述白看着她的工牌，准确地念出她的名字。
"是！"温念初回答得太大声，脸立刻红了。
沈述白似乎有些惊讶她的反应，但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拿着书离开了。温念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医学区转角。她低头看借阅记录，沈述白三个字工整地显示在屏幕上。她鬼使神差地截了图，又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下班后，温念初像往常一样去了图书馆后门的小花园。这里很少有人来，成了她的秘密基地。她从包里拿出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未完成的沈述白侧脸速写。她根据今天的记忆，补充了他眼尾那颗泪痣。
素描本的前几十页全是沈述白：沈述白在看书，沈述白在写字，沈述白望着窗外发呆。温念初不是专业画手，但她捕捉神韵很准，每幅画都能看出是他。
画完最后一笔，温念初在本子角落写下日期和"第320天"。然后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手工制作的银杏叶书签——沈述白每次还回来的书里，她都会悄悄夹一张不同的。
"今天他跟我说话了。"温念初对着素描本轻声说，仿佛在向谁汇报，"叫了我的全名。"
一阵风吹过，翻动素描本的页角，像是无声的回应。
周四下午三点，温念初提前将靠窗的7号桌擦得一尘不染。这是沈述白最喜欢的位置，光线充足又不会太晒。她在桌上放了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昨天刚买的，叫"静夜"，肉质的叶片呈淡蓝色，像月光下的海。
三点十五，沈述白准时出现。他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简单的白衬衫和深灰西裤，衬得身形更加挺拔。温念初躲在服务台后，看他走向7号桌，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盆多肉上。
"这是新添置的？"沈述白突然转向服务台问道。
温念初差点打翻水杯，"是、是的。图书馆最近在美化阅读环境。"
沈述白轻轻碰了碰多肉的叶片，"很漂亮，谢谢。"
温念初不知道他是在谢谁，但还是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假装整理书籍，实则不断偷瞄7号桌的方向。沈述白看书时有个小习惯，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有时还会咬下唇。这些细节温念初都如数家珍。
五点半，天色突然变暗。温念初看向窗外，乌云密布，看来要下大雨。图书馆里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沈述白和正在闭架区整理书籍的温念初。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温念初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六点二十，早过了下班时间。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回家，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还没走？"沈述白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拿着车钥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送你吧。"
温念初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和沈述白共乘一辆车？这个可能性从未出现在她最大胆的幻想里。
"不、不用了，我等等就好..."她下意识拒绝。
沈述白看了看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可能要下到晚上。你家住哪？"
"青松公寓。"话一出口温念初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在告诉对方地址。
"顺路，我住医学院家属区。"沈述白已经拿起她的包，"走吧，我的车停在地下。"
温念初只好跟上。沈述白的车是低调的深蓝色轿车，内饰简洁干净，有淡淡的雪松香气。温念初小心翼翼地坐在副驾驶，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安全带。"沈述白提醒。
温念初慌忙拉过安全带，却因为紧张怎么也插不进卡扣。沈述白倾身过来，接过她手中的金属片，轻轻一推就扣上了。这个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混合着淡淡檀香的味道，温念初屏住呼吸，生怕心跳声太响被听见。
车子驶入雨幕，沈述白开车很稳，像他这个人一样不疾不徐。温念初偷偷看他握方向盘的双手，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是外科医生的手。
"在图书馆工作多久了？"沈述白突然问。
"两年零三个月。"温念初回答。
"喜欢这份工作吗？"
"喜欢。"温念初顿了顿，鼓起勇气多说了一句，"喜欢帮读者找到他们需要的书...那种感觉很好。"
沈述白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确实。你帮我找到的那本《脑动脉显微解剖》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谢谢。"
温念初的脸又红了。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没再说话，只有雨刮器的声音和偶尔的雷声填满沉默。
青松公寓到了，雨依然很大。沈述白从后备箱拿出一把黑伞，绕到副驾驶这边为温念初开门，"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温念初慌忙摇头，"就这几步路..."
沈述白已经撑开伞，"雨太大，会淋湿。"
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向公寓大门。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温念初能感觉到沈述白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让她浑身僵硬。二十米的路程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到了，谢谢您。"公寓楼下，温念初接过自己的包，不敢看沈述白的眼睛。
"不客气，明天见。"沈述白微微颔首，转身走回雨中。
温念初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在雨幕里。直到车尾灯消失，她才如梦初醒般上楼。回到家，她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话。
那晚，温念初在日记本上写道："他送我回家了。共撑一把伞的二十米，是我离他最近的距离。但他眼中始终有我看不懂的忧伤，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他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女孩偷偷爱了他三百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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