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来得很快。他站在门口，盯着开门的季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不可能..."
三人坐在客厅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林锐仔细检查了季沉的胎记和伤疤，问了他几个只有真季沉才知道答案的问题。季沉一个都答不上来，但他描述的梦境细节却与季沉的某些任务经历惊人吻合。
"我需要采集一些样本带回实验室。"林锐最后说，语气复杂，"阮念，别抱太大希望。季沉的遗体虽然没找到，但当时的情况...不可能生还。"
季沉——暂且这么称呼他——安静地坐在一旁，表情困惑而痛苦。阮念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长期戴过戒指留下的。季沉确实从不摘下婚戒，直到最后一次任务。
林锐离开前把阮念叫到门外，"无论结果如何，你要做好准备。如果他不是季沉，那他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些细节？为什么会找上你？"
阮念没有答案。她回到屋内，发现季沉站在钢琴前，正试图用单手弹奏那首未完的曲子。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神脆弱得像迷路的孩子。
"我是谁？"他问，"为什么我记得不该记得的事情？为什么我看到你会心痛？"
阮念无法回答。她走向钢琴，在季沉身边坐下，双手放在琴键上。"这是季沉——我丈夫写的曲子。"她轻轻弹奏起来，"他没能完成它。"
季沉静静听着，然后抬起右手，加入演奏。他们的手指在黑白键上交错，奇迹般地和谐。曲子在一个不完整的和弦上戛然而止，就像三年前戛然而止的生命。
"我想完成它。"季沉说。
那天晚上，阮念梦见季沉回来了。他站在床边，穿着那件熟悉的军装，胸前别着勋章。他说："念念，我回来了。"但当她想拥抱他时，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阮念惊醒，发现客厅亮着灯。她起身查看，看到季沉坐在钢琴前，面前摊着一本笔记本，正在写写画画。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异常。
"我想起来了！"他激动地说，"曲子的后半部分...它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
阮念走过去，看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音符。那是季沉的笔迹，她绝不会认错。更可怕的是，这是一首完整的曲子，而她确信季沉生前只创作了一半。
"你...到底是谁？"阮念后退一步，恐惧终于战胜了希望。
季沉的表情从兴奋转为痛苦，"我不知道。我记得战场，记得疼痛，记得...一个承诺。我答应过要回来，回到你身边。"他抓住阮念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记得你，即使我的大脑不记得。"
阮念感受着手下有力的心跳，泪水模糊了视线。理性告诉她这不可能，但她的心已经背叛了理智。
林锐的电话在一周后的清晨打来。阮念正在准备早餐，季沉——她已经开始叫他阿沉——在浴室刮胡子。
"结果出来了。"林锐的声音异常严肃，"今天下午两点，带着他来军区研究所。有些事情...你需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挂断电话，阮念心神不宁地打翻了糖罐。玻璃碎裂的声音引来了阿沉，他蹲下身帮她收拾，手指不小心被碎片划破。鲜红的血珠冒出来，阮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含在嘴里止血——这是她以前常为季沉做的事。
阿沉的眼神变得深邃，他缓缓抽回手指，用拇指轻轻擦去阮念唇上的血迹。"为什么..."他低声说，"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场景发生过无数次？"
军区研究所比阮念想象的更加森严。层层安检后，他们被带到一个白色房间，林锐和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等在那里。
"阮念，这是陈教授，生物基因工程专家。"林锐介绍道，表情凝重，"接下来你听到的一切可能很难接受，但请保持冷静。"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调出一组DNA对比图投影在墙上。"根据检测，这位先生与季沉的DNA相似度达到99.7%，但关键位点存在人工编辑痕迹。简单说，他不是自然出生的季沉，而是克隆体。"
房间突然变得极度安静，阮念只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不可能..."她喃喃道，"克隆技术还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军方秘密项目'回声计划'。"陈教授平静地解释，"从阵亡特种兵身上提取细胞，克隆并加速生长，植入记忆芯片用于高危任务。他们是完美的士兵，没有过去，不怕死亡。"
阮念转向阿沉，他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成拳。"所以我的记忆...都是假的？"
"不全是。"陈教授调出另一组数据，"为了任务需要，我们会植入真实人物的部分记忆。季沉少校是该项目首批志愿者之一，他签署了协议，同意在阵亡后捐献细胞用于克隆体培育。"
阮念的世界天旋地转。季沉从未提过这件事。但话说回来，他从不跟她谈论工作细节，这是军人的习惯。
"三个月前，一个克隆体在执行渗透任务时叛逃。"林锐接上话，"他破坏了控制芯片，带着部分记忆消失了。我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没想到他会去找你。"
阿沉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不是什么克隆体！我有血有肉，有感情，我记得..."他的声音哽住，"我记得我爱她！"
"那是植入的记忆。"陈教授冷酷地说，"季沉少校对妻子的感情数据被编入每个克隆体的基础程序，以确保行为模式一致。"
阮念感到一阵恶心。那些似曾相识的眼神，熟悉的动作，钢琴曲...全是程序设计的结果？她与亡夫之间最私密的记忆，成了这个"东西"的表演素材？
"阮念..."阿沉转向她，眼中满是哀求，"求你别相信他们。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警报突然响起。林锐的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报告："目标确认，重复，目标确认。请求立即撤离平民！"
"什么目标？"阮念惊恐地问。
林锐脸色大变，一把拉住阮念，"我们得马上离开！他不是叛逃的克隆体——他是被敌方控制的杀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林锐刚把阮念推向门口，阿沉就扑了过来。他们扭打在一起，动作快得看不清。陈教授按下警报按钮，武装警卫冲进房间。枪声响起，阿沉肩膀中弹，但他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一个翻滚躲到实验台后。
"阮念，跑！"林锐大喊，举枪瞄准。
阮念双腿发软，无法移动。她看到阿沉的眼睛——那双曾经温柔注视她的眼睛，此刻冰冷如机械。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掷向林锐。匕首深深插入林锐持枪的手臂，手枪掉落在地。
"为什么？"阮念颤抖着问，"为什么要骗我？"
阿沉——或者说那个拥有季沉外表的杀手——停顿了一秒。就在这一秒，更多的警卫涌入房间。他咒骂一声，撞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研究所外的树林里。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军方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是演习意外。林锐告诉阮念，那个克隆体被敌对势力植入次级程序，原本计划通过她接近军方高层。当他意外失忆，敌方激活了备用方案，利用他对阮念的依赖实施刺杀。
"他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杀手程序就会启动。"林锐包扎着手臂的伤口说，"幸好我们发现得早。"
阮念麻木地点头。她搬回了父母家，不敢回那个充满回忆的公寓。钢琴，照片，季沉的衣物...一切都让她窒息。最痛苦的是，她明知那是伪装，却依然想念那双弹钢琴的手和温暖的微笑。
一个月后，阮念终于鼓起勇气回到公寓收拾东西。天色已晚，楼道里静悄悄的。她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客厅里，一个人影坐在钢琴前，月光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
"别开灯。"阿沉的声音沙哑虚弱，"有狙击手对面楼上。"
阮念僵在门口，手按在开关上。月光下，她看到阿沉的衣服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可怕，但眼神恢复了清明——那是她熟悉的，充满人性的眼神。
"我逃出来了。"他艰难地说，"他们...在我大脑里装了东西。当我看到研究所的特定图案时，程序就会启动，控制我的行动。"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伤害了林锐...我差点伤害你..."
阮念没有动，"为什么回来？"
阿沉抬起头，月光下的眼睛闪闪发亮，"因为我爱你。不是程序，不是植入的记忆...是我，此刻的我，爱你。"他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他们快找到我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季沉真的爱你。他签署那个协议，是因为想用任何可能的方式回到你身边。即使是...作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复制品。"
楼下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阿沉猛地站起，却又因伤痛踉跄了一下。"走，后门。"他推着阮念，"他们只想要我。"
阮念突然抓住他的手，"一起走。"
阿沉摇头，轻轻挣脱，"我活不过今晚了。芯片已经开始溶解，它会带走我的大脑。"他捧起阮念的脸，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谢谢你...让我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
门被踹开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公寓。阿沉把阮念推向阳台，自己转身面对闯入的黑衣人。枪声响起，阮念最后看到的，是他挡在她身前的身影，和季沉当年一样的姿势。
"这一次，我终于为你而死。"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警方报告中，这个没有身份的克隆体被标记为"X-137号实验体"，死因是"系统自毁程序激活"。阮念拿回了他的骨灰，埋在季沉的衣冠冢旁。墓碑上只有两个字："念沉"。
雨季结束的那天，阮念重新打开了琴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架老钢琴上，她坐下来，弹奏那首终于完整的曲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一滴泪水砸在黑白键上。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爱曾真实存在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