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下得又急又密,林雾撑着一把旧伞,踩着湿透的球鞋跑进教室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班主任老陈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后排的空位。
她低着头走过去,余光瞥见靠窗的男生——江厌。
他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冷淡地望向窗外,侧脸线条锋利得像刀刻,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上面蜿蜒着几道狰狞的疤痕。
林雾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认得他。
三年前,她曾在医院的精神科走廊见过他。那时的他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现在,他坐在教室里,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只是,没人敢靠近他。
林雾的座位在江厌斜后方,她能看见他每天在课本上涂鸦,画的全是扭曲的线条和破碎的窗户。偶尔,他会突然攥紧笔,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班上的同学对他避之不及,传言他初中时差点掐死一个欺负他的男生,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一年。
"离他远点。"同桌周小雨小声警告,"他有病。"
林雾没说话,只是默默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江厌,你还记得我吗?」
林雾的父亲是精神科医生,三年前,她曾偷偷溜进医院,在走廊尽头看见被绑在床上的少年。他的手腕上全是血痕,眼神死寂。
那时,她隔着玻璃窗,轻轻敲了敲。
他缓缓抬头,漆黑的眼瞳里映出她的影子。
她对他笑了一下,用口型说:"别怕。"
而现在,江厌显然不记得她了。
直到某天放学,林雾在废弃的音乐教室里发现了他。
他蜷缩在钢琴底下,双手抱头,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幻觉。
林雾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滚开!"他猛地挥开她的手,眼神凶狠得像头受伤的野兽。
林雾没有退缩,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
"吃糖会好受一点。"
江厌死死盯着她,最终,颤抖着接过那颗糖。
林雾以为一切都在变好。
直到某天,江厌没来上学。
她跑去他家,发现门没锁。屋内一片狼藉,墙上用红色颜料写着巨大的"对不起"。
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一枚沾血的校徽。
「林雾,谢谢你让我觉得,活着也没那么糟糕。」
「但我终究逃不掉。」
她疯了一样跑出去,最终在废弃的教学楼顶找到了他。
江厌站在天台边缘,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
"这次,别救我了。"
他向后倒去,像一只折翼的鸟。
林雾伸出的手,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江厌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
林雾站在人群最后,黑色连衣裙被雨水打湿,黏在小腿上。她看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被放入土中,江厌的父亲——一个西装笔挺、面容冷峻的男人——机械地接过殡仪馆人员递来的铲子,撒下第一抔土。
"节哀。"人们轮流上前,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
林雾没有动。她的口袋里装着两颗草莓糖,一颗已经化了,糖纸黏在指尖。雨越下越大,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她和那个正在填土的工人。
"小姑娘,回去吧。"工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雨太大了。"
林雾摇摇头,走到墓前。新鲜的泥土掩盖了那个小小的盒子,就像从未存在过。她蹲下身,把两颗糖放在墓碑前。
"你说吃糖会好受一点。"她轻声说,雨水混着泪水滑下脸颊,"骗人。"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林雾的座位被调到了教室前排。江厌的桌椅被搬走,仿佛那里从未有人坐过。课间,同学们依旧嬉笑打闹,偶尔有人提到"那个跳楼的",语气里带着猎奇而非悲伤。
林雾开始失眠。每晚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江厌站在天台边缘,回头对她微笑的样子。她开始服用安眠药,但即使入睡,也会在凌晨惊醒,满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