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川去世后,宁宁晚秋站在巴黎音乐学院那间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刚签好的任教合同,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窗外塞纳河波光粼粼,游船缓缓驶过,游客们的笑声隐约传来,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三个月了。自从那个雨夜亲眼目睹程远川与女助理在车里亲密相拥,她便逃离了那座充满回忆的城市。手机里还存着程远川最后发来的那条冰冷信息:"我们结束了。别再联系。"
宁晚秋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从国内带来的最后几件物品。当她拿起那本肖邦夜曲集时,一张纸片从书页中飘落。弯腰拾起的瞬间,她的呼吸凝固了——那是一角医疗报告,上面清晰印着"程远川"的名字和"神经退行性病变"几个触目惊心的字。
"这不可能..."她的手指开始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程远川近半年偶尔出现的手抖、那次音乐会后他突然失去平衡撞到墙壁、还有他越来越频繁的疲惫神情...她曾以为那只是工作压力所致。
宁晚秋立刻拨通了国内最信任的朋友电话:"林医生,帮我查一下程远川最近半年的就诊记录...对,我知道这违反职业道德,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等待回电的十二小时里,宁晚秋像困兽般在公寓里踱步。当电话终于响起,林医生沉重的声音证实了她最恐惧的猜测:"晚秋,他得的是罕见的神经系统退化症...医生给出的预期生存期不超过十个月。"
电话从手中滑落。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完整的画面——程远川的疏远、那些刻意的冷落、最后残忍的分手戏码,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骗局!他宁愿让她恨他,也不愿她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程远川,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宁晚秋泪流满面地咒骂着,同时已经打开电脑预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
次日下午,宁晚秋站在程远川私人别墅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微微发抖。三个月不见,这栋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房子看起来冷清了许多,花园里的玫瑰无人修剪,野蛮生长着。
开门的管家见到她时明显愣住了:"宁...宁小姐?"
"他在家吗?"宁晚秋直接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嘶哑。
管家犹豫了一下:"程先生吩咐过,不见任何客人..."
"我不是客人。"宁晚秋推开他,径直走向二楼卧室。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程远川半靠在床头,曾经挺拔的身形消瘦得几乎脱形,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正试图拿起床头的水杯。
水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程远川抬头看见她,眼中闪过震惊、痛苦,最后归于死寂。
"出去。"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决。
宁晚秋走近床边,拾起水杯重新倒满递给他:"不。"
程远川没有接杯子,只是别过脸去:"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你说清楚了,但我没有。"宁晚秋放下水杯,在床边坐下,"我见到了你的主治医生,程远川。我知道了一切。"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那又怎样?病情改变不了任何事。"
"改变了一切!"宁晚秋抓住他颤抖的手,"你以为推开我是为我好?你以为我宁愿在巴黎度过余生,也不愿陪你走完最后这段路?"
程远川终于转过头来,宁晚秋这才发现他眼中有泪:"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我会先失去行动能力,然后不能说话,最后连呼吸都需要机器辅助。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余生都活在阴影里?"
"我要看着的是我爱的人,不是病症!"宁晚秋的泪水滚落,"你剥夺了我的选择权,程远川。爱情不是只能共享乐,不能共患难的奢侈品。"
程远川长久地凝视着她,眼中的防线一点点崩塌。最终,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还是这么固执...第一次听你弹琴时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肯妥协的人。"
"而你是个自以为是的控制狂。"宁晚秋破涕为笑,俯身拥抱他。程远川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仍在,只是混合了药味和虚弱的气息。
从那天起,宁晚秋搬进了程远川的别墅。她取消了巴黎音乐学院的教职,只保留了几场最重要的演出合约。每天清晨,她都会在程远川卧室隔壁的琴房里练习两小时,然后陪他用早餐。
"今天感觉怎么样?"一个多月后的早晨,宁晚秋端着早餐托盘走进卧室,发现程远川正艰难地试图自己坐起来。
"比昨天...好一点。"他说话开始有些迟缓,但依然坚持自己完成力所能及的动作。宁晚秋知道这是他的骄傲,便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待,直到他向她投来求助的眼神才上前帮忙。
早餐后,宁晚秋推着轮椅带他去花园晒太阳。初夏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烈,玫瑰开得正好。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程远川突然问道,声音因肌肉控制力下降而有些含糊,"你当时对我那么凶。"
宁晚秋笑了:"谁让你擅自闯入我的排练?还对我的肖邦指手画脚。"
"那是因为...我听过太多次你的演奏。"程远川的目光投向远方,"五年前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你代替生病的钢琴家演出肖邦第一叙事曲...那是我第一次听你弹琴。"
宁晚秋惊讶地看着他:"你从那时就..."
"收集了你每一场演出的录音,是的。"程远川微笑着,尽管嘴角有些歪斜,"科技公司CEO的身份很好用,总能拿到最好的录音资源。"
宁晚秋蹲下身,与他平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那只是对艺术的欣赏。"程远川努力抬起颤抖的手,抚摸她的脸颊,"直到亲眼见到你,才发现...艺术和艺术家...我分不清了。"
随着病情恶化,程远川的日常生活越来越依赖宁晚秋的帮助。他坚持使用轮椅而不是卧床,坚持每天听宁晚秋弹琴,尽管有些日子他只能坚持听完一首曲子就会精疲力竭。
七月中旬的一个雨夜,宁晚秋被一阵响动惊醒。她冲进程远川的卧室,发现他倒在地板上,正痛苦地试图爬起来。
"远川!"她跪在他身边,小心地扶起他。程远川的身体在她怀中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呼吸急促而不规则。
"对...不起..."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别说话,我扶你回床上。"宁晚秋用尽全力将他安置回床上,立刻拨打了医生的电话。
那一夜后,程远川彻底失去了独立行动的能力。他的语言功能也在迅速退化,常常说几个词就需要休息。但每当宁晚秋弹琴时,他的眼睛就会重新焕发光彩,专注地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