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符（1）

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沈墨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然后落下。

肖邦的《夜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沈墨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摇摆，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音乐中。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许暖握着速写本的手微微颤抖。她原本只是来捕捉音乐厅的建筑细节，却被钢琴前那个身影牢牢吸引。

铅笔在纸上飞快移动，勾勒出沈墨微微蹙起的眉头，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仿佛与钢琴合为一体的修长身躯。许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掌声雷动。沈墨起身鞠躬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观众席，与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睛相遇。那个拿着速写本的女孩慌忙低头，一缕碎发垂落在她泛红的脸颊旁。

演出结束后，沈墨在音乐厅后门遇到了等待签名的许暖。

"你的演奏...像是有颜色。"许暖递过速写本，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试着画下来了。"

沈墨翻开本子，愣住了。纸上不是他预想的肖像，而是一片交织的色彩——深蓝的忧郁，银白的冷静，还有一抹突兀却和谐的橘红，像黑暗中突然迸发的火焰。

"这是我听到的音乐。"许暖解释道，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蓝色是主调，但第23小节突然有个升调，就像...就像..."

"就像黑夜里的流星。"沈墨接上她的话，眼睛亮了起来。

咖啡厅的灯光温暖昏黄。沈墨得知许暖是美院研究生，专攻油画；许暖则了解到沈墨是音乐学院最年轻的钢琴讲师，正在筹备个人演奏会。

"所以，你听到音乐时真的会看到颜色？"沈墨好奇地问。

许暖点点头，用勺子搅动着已经冷掉的咖啡。"小时候被诊断为联觉者。A大调是金黄色的，D小调是深紫色的...这让我画画时总想配上音乐。"

沈墨突然抓住她的手："明天来听我排练好吗？我正在准备一首新曲子。"

许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颤抖，像受惊的小鸟。

第二天，许暖坐在空荡荡的音乐厅里，听沈墨弹奏一首未命名的原创曲目。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钢琴上，将沈墨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曲调开始时如春日溪流般欢快，渐渐转为夏日暴雨般的激烈，最终归于秋日黄昏般的宁静忧伤。

"这是给你的。"演奏结束后，沈墨走到许暖面前，"我昨晚写的，还没取名。"

许暖的眼泪落在速写本上。"叫《暖阳》吧，"她哽咽着说，"就像今天照在你脸上的阳光。"

三个月后，沈墨的个人演奏会压轴曲目正是《暖阳》。谢幕时，他对着台下第一排的许暖微笑。那天晚上，在沈墨狭小的公寓里，他们第一次做爱。事后，许暖蜷缩在沈墨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我要画你。"她突然说，"就现在。"

凌晨三点，沈墨赤身坐在钢琴前，月光为他苍白的皮肤覆上一层银辉。许暖的画笔在画布上疯狂舞动，捕捉着肌肉的线条，脊椎的弧度，还有那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的脆弱感。

《钢琴师》在半年后的青年艺术家联展上引起轰动。画中的沈墨侧身而坐，背部肌肉紧绷，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窗外透进的光线将他分割成明暗两部分。艺评人称之为"音乐与绘画的完美联姻"。

开展当晚，沈墨在酒会上演奏《暖阳》，许暖站在角落，看着人群中的他。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从指缝间溜走。

回家的出租车上，沈墨紧紧抱着她。"怎么了？"许暖抚摸他汗湿的额头。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沈墨勉强笑笑，却悄悄把右手藏在身后——刚才演奏时，他的无名指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周，沈墨开始频繁地"忘记"与许暖的约会。当他终于出现在许暖画室门口时，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们需要谈谈。"他说，声音沙哑。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沈墨站在《钢琴师》前，背对着许暖。

"我要去维也纳进修。"他说，"至少两年。"

许暖手中的调色刀掉在地上。"什么时候决定的？"

"上周。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沈墨仍然没有转身，"我想...我们应该暂停一下。"

"暂停什么？"许暖的声音开始发抖。

"这一切。"沈墨终于回头，脸上是许暖从未见过的冷漠，"我们太年轻了，许暖。艺术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许暖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她想反驳，想尖叫，但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