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抱着那箱彩灯线，一路哼着走调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糖上。
她今天穿了件旧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干练，仿佛不是来墓地布置灯光秀，而是去参加综艺节目的录制。
“今晚可是‘清明节追思夜光秀’首演，我得让这片悲伤之地亮起来。”她一边说，一边用肩膀顶开压在树枝上的电线，“不然大家看什么？看鬼影子吗？”
沈昭从树后走出来，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你又来干什么？”
林小满一愣，随即笑嘻嘻地扬起下巴：“真巧啊！我还以为你会在坟头打太极呢。”
“……”沈昭沉默了一秒，语气平静但带着点无奈，“我说的是正经话。”
“我也说正经话啊！”她拍拍怀里的箱子，“今晚要办‘清明节追思夜光秀’，我来点亮这片悲伤之地。”
沈昭眉头皱得更紧了：“墓地不是游乐场。”
林小满耸耸肩：“那你猜，他们更想看黑漆漆一片还是五颜六色的回忆？”
沈昭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荒唐。”
“不荒唐。”她边说边打开工具包，抽出一卷胶带和几根灯串，“你想啊，清明本来就是缅怀亲人的日子，要是能在灯光下看到曾经的照片、听到熟悉的音乐，岂不是更有意义？”
沈昭看着她动作熟练地开始布置场地，忍不住开口：“你不怕打扰亡者安宁？”
“怕啊。”她点点头，一边插电一边继续念叨，“所以我提前给每个墓主都发了电子邀请函，还加了个‘静音模式’选项。”
沈昭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乱接电线，我就把你绑在碑前反思。”
林小满笑得眉眼弯弯：“哎呀，这不是挺有创意的嘛，守陵人绑住马戏团小姐，这剧情都能拍电视剧了。”
她一边安装彩灯，一边随口胡诌：“你知道为什么墓地不能停电吗？因为停电了，鬼就没电上网了。”
“……”沈昭无语地看着她，“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冷笑话？”
“那是当然。”她得意地一挑眉，“冷笑话buff已激活，全场氛围升温中！”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忙活了一个下午。
林小满一边挂灯，一边还不忘跟路过的王阿姨打招呼：“王阿姨好！要不要来看我们晚上的夜光秀？门票买一送一哦！”
王阿姨笑呵呵地递给她一个保温杯：“给你泡了点姜茶，别冻坏了嗓子。”
林小满感动得差点落泪：“谢谢王阿姨，您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热心最温柔最有爱的清洁工！”
“行啦行啦，少贫嘴。”王阿姨笑着摆摆手，“你们年轻人玩归玩，但也别太过分。”
沈昭在一旁听着，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天渐渐暗下来，林小满已经把主要区域的彩灯都布置好了。
她站在梯子上，手里拎着最后一串灯，抬头看了看合适的位置，嘴里还在嘟囔：“这个角度应该不错，刚好能照亮那边的老墓碑……”
就在她爬上梯子准备挂灯的时候，突然手一滑——整串彩灯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正好砸碎了一盏墓前的照明灯。
现场安静了几秒钟。
林小满僵在原地，尴尬一笑：“那个……我可以解释成‘意外之光’吗？”
沈昭看着那盏碎掉的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而远处，似乎有一阵风穿过树林，吹得那些刚点亮的彩灯轻轻摇晃，像是谁在无声地叹息。
林小满站在梯子上，手还保持着刚刚要挂灯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被定格的画面。
她望着地上碎成渣的照明灯，干笑两声：“……那个，沈守陵，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沈昭已经走到了那座墓碑前，低头看着破碎的玻璃罩和熄灭的灯泡，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你知道这盏灯是谁装的吗？是一位癌症晚期的女儿亲手给她母亲装的。”
林小满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的轻松劲儿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全没了。
她缓缓从梯子上下来，声音轻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照明。”
沈昭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片，动作细致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
林小满站在一旁，喉咙里像是卡了块棉花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听起来都像是借口。
这时，王阿姨拿着扫帚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把保温杯塞到林小满手里：“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林小满愣了一下，接过杯子，热气氤氲而上，映得她眼眶有点发红。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王阿姨，我是不是真的太莽撞了？”
王阿姨拍了拍她的肩：“孩子，你是个好心人，大家都知道。灯坏了可以修，心坏了才难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啊，沈守陵这个人，外冷内热，就是不会表达。”
林小满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热水，再抬头看向正在清理碎片的沈昭，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愧疚和柔软。
她轻轻走过去，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蹲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相信，他们也不会希望这里永远死气沉沉。光，不是打扰，是温暖。”
沈昭动作一顿，指尖捏着最后一片玻璃碎片，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你以为灯光秀能代替思念？”
“不能完全代替。”林小满耸耸肩，语调恢复了一点往日的轻松，“但至少能让那些来祭拜的人，在黑夜里不至于迷失方向吧。”
沈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清冷，但似乎少了一些锋利。
他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我去仓库拿备用灯泡。”
“等等！”林小满急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昭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你留在这儿看灯——别再把它当成流星许愿了。”
林小满嘴角抽了抽，咕哝了一句：“明明上次许的愿望还挺灵的……”
沈昭已经走远了，背影挺拔孤清，仿佛这片墓地是他一个人的世界。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毒舌守陵人，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她转身走到那座墓碑前，蹲下来，开始帮忙收拾剩下的残渣。
手指碰到冰凉的墓碑时，她突然轻声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它重新亮起来。”
她一边整理碎片，一边偷瞄了眼远处的沈昭，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沈昭以前是不是也干过这种活？”
沈昭的脚步没有停，声音淡淡飘来：“我父亲病重那年，都是我在换。”
林小满怔住了。
这句话像是一扇门，轻轻推开了一角，露出了门后那个沉默守陵人的另一面。
她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里第一次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不是怕，也不是烦，而是……心疼。
墓地的风穿过树梢，吹得彩灯微微晃动，像是谁在轻轻点头。
林小满低头继续收拾，手里的热水还温着，就像她心里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今晚的夜光秀，也许不仅仅是为了点亮墓地。
也是为了照亮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靠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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