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凛寒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温热的茶水也暖不透他此刻心头的涩意，那些他未能参与的时光里，她藏了多少这样细碎的期盼。
“往后，”他抬眼望她，目光郑重得像许下什么诺言，“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看花灯，坐画舫，或是在夏夜追萤火虫，哪怕只是坐在廊下数海棠花瓣，他都在。
苏卿容的心轻轻颤了颤，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转开视线，看向窗外流淌的河水，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河面上的花瓣还在漂，像一路铺往未来的锦缎。
画舫行到半途，船夫递上刚摘的青梅，青里带黄的果子裹着露水，看着就酸。厉凛寒拿起一颗，用帕子细细擦了，才递到她面前：“尝尝？酸能开胃。”
她咬了一小口，酸涩的汁水瞬间漫开，眉头不自觉蹙起。厉凛寒早有准备，从食盒里拿出块蜜饯递过去，眼底带着笑意：“酸着了？”
苏卿容含着蜜饯，甜意慢慢压下酸味，她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力气，倒像撒娇似的。厉凛寒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这画舫上的春光，都不及她这一眼动人。
船靠岸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厉凛寒扶着她下船，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顿，却没人先松开。
“回去吧，晚风吹着该凉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苏卿容点点头，任由他扶着往回走。石板路上落满海棠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走在云里。她忽然想起他说的枯木逢春，原来不是枯木等来了春天，是春天一直守在枯木旁，等它愿意抽出新枝。
而她这株差点枯死在寒冬里的木，终于也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回到府中时，暮色已漫过雕花门楣。阮荷早备好了晚膳，青瓷碗里盛着温补的乌骨鸡汤，撒了把嫩绿的葱花，香气缠缠绵绵绕了满室。
厉凛寒替她盛汤时，指尖无意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没躲开。苏卿容垂眸看着碗里的油花，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今日累着了？”他问，声音里带着关切。画舫上虽没多走动，可她身子刚好，经不起折腾。
“还好。”她喝了口汤，暖意从喉咙淌到心口，“比在屋里待着舒坦。”
厉凛寒笑了笑，夹了块去了骨的鸡肉放到她碟中：“那就好。明日若精神好些，带你去看城西的云锦铺，听说新到了批苏绣，配色像极了今日河里的海棠影。”
她抬眼望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那里面盛着的温柔，比汤里的暖意更甚。苏卿容轻轻“嗯”了一声，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像偷喝了蜜似的。
夜里，苏卿容躺在床上，却没了往日的困顿。窗外的海棠还在落，花瓣敲打着窗棂，像谁在轻轻叩门。她摸了摸枕边的海棠干——那是白日里从画舫带回的花瓣，被她夹在了书页里。
指尖划过花瓣的纹路，她忽然想起厉凛寒今日递蜜饯时的模样，想起他替她拢外袍时收紧的指尖，想起他说“往后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时的郑重。那些细碎的片段像串珠子，被晚风轻轻串起，在心头晃出温柔的响。
或许，有些防备，早就该卸下了。
次日清晨，苏卿容刚起身，就见阮荷捧着件衣裳进来，碧色的杭绸上绣着缠枝海棠，针脚细密得像春风裁出的纹路。
“这是……”她有些讶异。
“王爷一早让人送来的，”阮荷笑着替她披上，“说今日去云锦铺，穿这件配得上街上的春光。”
苏卿容对着铜镜照了照，碧色衬得她脸色多了几分血色，领口的海棠花像刚从枝头折下的，鲜活欲滴。她指尖拂过花瓣，忽然想起昨夜落在他肩头的那片海棠，原来他都记着。
到了云锦铺，掌柜的见是厉凛寒，忙引着往内间去。各色绸缎在架上流光溢彩，倒比窗外的春光更盛。苏卿容在一匹月白绣兰草的料子前停了步，指尖刚碰到，就听厉凛寒道：“这块做件披风正好，早晚凉时能披。”
她转头看他，却见他正指着另一匹水红的料子和掌柜说话，侧脸在晨光里柔和了许多。原来他看着漫不经心，却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进了眼里。
从铺子里出来时，手里多了几个锦盒。路过街角的糖画摊，苏卿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摊主手里转着的糖勺，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厉凛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想要？”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时候曾缠着母亲买过，后来身子弱，母亲总说糖寒，便再没碰过。
厉凛寒让摊主做了只兔子，递到她手里。琥珀色的糖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甜香扑鼻。苏卿容咬了一小口，甜意漫开来，竟比昨日的蜜饯更甚。
“慢点吃，别呛着。”他替她拂去嘴角的糖屑，指尖的温度轻轻落在她脸颊，像春风拂过湖面。
她抬头望他，正好撞见他眼底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的温柔，比糖画更甜，比春光更暖。苏卿容忽然觉得，那些错过的岁月没关系，那些受过的委屈也没关系，只要往后的日子里，有他陪着看遍春光，便什么都值得了。
街角的风卷着海棠花瓣飘过，落在两人脚边，像替这初萌的情意，盖了个温柔的印。
往后几日，厉凛寒总寻着由头带她出门。有时是去城东的书斋看新到的话本，有时是去城郊的茶园品茶，甚至陪她去首饰铺挑了支海棠纹样的银簪。
平静的日子刚过了几日，王府的朱漆大门便被一阵略显急促的门环声打破。
通报的仆从来时，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迟疑：“王爷，王妃，表小姐来了。”
厉凛寒正陪着苏卿容在廊下摆弄新换的兰草，闻言指尖的动作一顿，眉峰微蹙，显然也有些意外。他从未在府中提过有这么一位表妹，苏卿容抬眼望他，只见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苏卿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的海棠绣纹，心头掠过一丝明悟。想起厉凛寒提及过的北聆宗室，她忽然了然——这位表小姐，应当就是那位北聆的清晏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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