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晏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表姐,我知道你向着表嫂,可感情的事,不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我只是不甘心。”她的目光越过厉昭宁,看向不远处正担忧地望着这边的厉凛寒,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厉昭宁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清晏,我明白你这些年的心思,可感情不能强求。你是北聆尊贵的郡主,你总会遇到更好的人。”
萧清晏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喃喃自语:“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回来,表哥总会回心转意的。”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忽然挺直了脊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表姐,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但我保证,不会再做出让大家难堪的事。”
厉昭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从那之后,萧清晏虽然仍留在王府,但行事风格确实收敛了许多。她不再像之前那般频繁地找各种由头接近厉凛寒,只是偶尔会远远地看着他和苏卿容在一起,眼神中满是落寞与不甘。
一日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王府花园的小径上。苏卿容独自一人在园中散步,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罗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宛如画中仙子。当她路过一片盛开的芍药花丛时,却意外听到了一阵隐隐的抽泣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她看到了坐在花丛边石凳上的萧清晏。
萧清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泪水浸湿。苏卿容心中一软,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萧清晏察觉到有人靠近,慌乱地擦了擦眼泪,转过头看到是苏卿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尴尬:“表嫂……”
苏卿容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清晏,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爱上一个人,又难以割舍,这种滋味不好受。”
萧清晏微微一怔,没想到苏卿容会主动跟她提及此事。
郅颜微微仰头,思绪飘远,脑海中浮现出南余二皇子沈砚之的模样,神色间带着几分怅然:“实不相瞒,在踏入北聆之前,我也曾倾心于一人。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以为寻得了良人。奈何终究是识人不清,错付了心意。不过,你与我相比,可要幸运得多。”
萧清晏抬起红肿的眼,望着苏卿容温和的侧脸,哽咽着问:“幸运?我连他一个正眼都得不到,哪里幸运了?”
苏卿容望着远处流云掠过檐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南余特有的暖玉,却总也捂不热她此刻微凉的指尖。
“至少你敢坦荡地说‘我不甘心’,敢为了心里的人千里迢迢赶来。”她侧过脸,看向萧清晏泛红的眼眶,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怅然,“厉凛寒纵然不喜欢你,可他待你,总归是有几分表兄妹的情分在的——你看他方才拦着昭宁,怕她话说重了伤你,那不是厌烦,是把你当妹妹护着。”
萧清晏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喉间堵着的酸涩忽然涌上来:“可妹妹……终究不是心上人。”
“能被人放在心上当妹妹护着,已是难得。”苏卿容低头笑了笑,笑声里裹着细碎的苦,“我曾喜欢的那位南余二皇子沈砚之,他连‘妹妹’的体面都不肯给我。”
苏卿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指尖的温度让薄如蝉翼的花瓣微微蜷起,像只受了惊的蝶。
“你以为我来北聆和亲,是心甘情愿的?”她轻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涩,“皇命下来那天,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之间鬓角就白了大半。哥哥更是提着剑闯了宫,说‘北聆蛮荒之地,我妹妹金枝玉叶,凭什么去受那份苦’。”
花瓣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像在应和她的话。
“结果呢?”苏卿容抬眼望向王府高墙外的天空,云絮悠悠飘过,像极了南余宫墙上的流云,“父亲被冠了‘抗旨不尊’的罪名,扔进了天牢。我跪在宫门外求见沈砚之,从清晨等到日暮,膝盖跪得渗血,连他的衣角都没见到。”
她忽然想起那天二皇子府前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刷的很青,那些美好的回忆在那一刻被抹杀掉。
“你知道吗?”苏卿容将掌心的海棠花瓣捏得粉碎,粉白的碎屑从指缝漏下,像被揉碎的月光,“我曾亲手为他绣过一方荷包,上面是南余特有的并蒂莲。他当时宝贝得紧,日日系在腰间,说‘这是阿容的心,我得护好了’。
苏卿容指尖捻着片芍药花瓣,忽然笑了,眼尾的纹路里盛着浅浅的怅然:“说起来,我与他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在书院,他总爱抢我案头的桂花糕,却在先生罚我抄书时,悄悄替我描完最后三页。”她顿了顿,将花瓣轻轻放在石桌上,“到头来,倒是我先忘了,那些藏在捉弄里的心意,原是早就种了根的。”
萧清晏望着她,这是第一次在苏卿容温和的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悲伤——不是痛彻心扉的恸,是那种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淡淡的怅惘,像水墨画里被晕开的浅墨,不刺目,却让人心里发沉。
她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你现在,是真的喜欢表哥吗?”
苏卿容抬眼时,一缕阳光恰好斜斜落进她眼底,漾开细碎的光斑,像揉碎了的星子。她望着不远处随风摇曳的芍药花丛,沉默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着圈,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不太清楚。”
阳光慢慢移过她的脸颊,将她眼底的迷茫照得愈发清晰。萧清晏忽然觉得,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困在感情里打转——苏卿容看似安稳的幸福背后,也藏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揣测,像踩在薄冰上的人,既盼着对岸的暖,又怕脚下的冰突然碎裂。
萧清晏忽然抬眼,目光直直落在苏卿容脸上,方才还带着泪痕的眼底,此刻竟燃起一点执拗的光。她指尖攥着帕子的边角,指节微微泛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北聆边境,快马加鞭赶回来吗?”
不等苏卿容开口,她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哽咽,却又透着股不甘的倔强:“边境的信使带来消息,说厉凛寒身边有了个叫苏卿容的女子。说你病得重,高烧不退时,他守在你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亲自煎药喂药,连朝会都推了;说你怕黑,他就命人在你院里彻夜点着长明灯,自己守在廊下,直到你烧退了才肯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的酸涩漫上来,几乎要将话语堵住:“外面的人都说,厉凛寒是把你捧在手心里疼。我当时握着马缰的手都在抖——我守在北聆等了他十年,从及笄等到双十,他回北聆时连句问候都吝啬。可对你,他却能做到这份上。”
萧清晏的目光掠过苏卿容腕间的玉镯,那抹温润的白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不甘心。我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那个在我面前总说‘公务繁忙’的表哥,做到这份上。我想试试,或许我回来了,他就能回头看看我……”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叹息。石桌上的芍药花瓣被风卷走,飘向远处,像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终究落不了地。
苏卿容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厉凛寒曾说过,清晏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表哥等等我”。原来有些追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只是缘分这东西,从来由不得人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