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瓷砖缝里渗出血珠时,书知言突然听见彤彤喉咙里传来青铜鼎震动的嗡鸣。小姑娘后颈的银莲花印记完全苏醒了,十二片花瓣像活物般开合,边缘渗出的金液顺着脊柱蜿蜒,在粗布衣衫上晕出诡异的纹路。
“蹲下!”安婆突然扑倒他。头顶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三个灰衣孩童正倒悬在天花板上,四肢以非正常角度扭曲着,嘴里流淌的不是口水而是银色的花蜜。最前面那个男孩甩出半枚警徽,黄铜徽章擦着书知言鼻尖飞过,深深钉进墙面。
彤彤在怀里突然剧烈抽搐,金黑瞳孔里浮现金色锁链——那是花无期献祭精魂时留下的封印正在断裂。书知言摸到她后颈莲心处滚烫如烙铁,指尖刚触到花瓣边缘就被灼伤,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曼珠沙华特有的苦香。
“鸩酒!”安婆扯着他滚向冰柜,后背被飞溅的玻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她从冰渣里摸出个裂了口的陶罐,墨绿色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洞,“撬开她嘴,灌下去!”
书知言的手抖得厉害。彤彤的尖牙已经刺破下唇,喉咙深处那朵银莲花正在缓缓绽放,花蕊处隐约可见花无期痛苦皱眉的剪影。当他强硬地捏开女儿下颌时,听见了两个重叠的声音在尖叫——既是彤彤的哭喊,又是花无期带着哭腔的“别碰”。
陶罐倾斜的瞬间,整个厨房突然被金色光芒吞没。书知言在刺痛的白光里看见彤彤体内飞出无数银色细线,像蛛网般缠住安婆的手腕。老妇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着骨骼,眨眼间就成了具散发着腐味的干尸。
“呵呵……三百年了……”彤彤的小脸诡异地拉长,金黑瞳孔里银莲花疯狂旋转,“我终于等到这天了……”她的小手掐住书知言喉咙,力道大得像钢铁铸就的钳子,“你以为献祭就能阻止我?精魂融合,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书知言的视线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抽出身体,那些银色细线顺着彤彤的指尖钻进他的七窍。濒死之际,胸口突然传来灼热感——那块青铜鼎碎片正烫穿衬衫,烙在他心口位置。
十步之内,无数心声突然撞进脑海。不是来自眼前这个怪物,而是来自彤彤身体最深处:“知言……戳她左眼……莲心在那里……”
是花无期的声音!
书知言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恢复片刻清明。他用尽全力将青铜鼎碎片捅向彤彤左眼,却在触及皮肤时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碎片脱手飞出的瞬间,他看见女儿眼角滑下一滴黑色的泪,那是曼珠沙华的汁液。
“你以为她还能醒?”银莲花主的声音充满嘲弄,彤彤的小手更加用力,“她现在就是我的养料,等我完全消化掉她的精魂……”话音突然中断,她惊恐地看着书知言胸口——那块鼎片正在他皮肤上融化,与血肉融为一体,金光顺着血管蔓延,在他锁骨处浮出半朵饕餮纹。
“镇魂珠……”银莲花主的声音开始发颤,操控着彤彤连连后退,“怎么可能……它明明已经认主……”
书知言捂住火辣辣的胸口,饕餮纹带来的灼痛感让他几欲昏厥。但他能感觉到,鼎片正在与他体内某种东西呼应——是当年在忘川河边,花无期强行喂他喝下的那碗孟婆汤,原来里面掺了她的花瓣。
厨房突然剧烈震动,幸存的灰衣孩童们像炸毛的猫般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书知言胸口的饕餮纹。那些银色花蜜顺着他们嘴角滴落,在地上凝结成扭曲的花朵。彤彤体内的银莲花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十二片花瓣开始枯萎,边缘发黑。
“不可能……三百年的等待……”银莲花主操控着彤彤冲向冰柜,试图舔食地上的鸩酒,却被涌来的金光弹开。书知言抓住机会扑过去,在她后颈莲心处狠狠咬破指尖,将鲜血按在印记中央。
剧痛让彤彤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书知言感觉有冰冷的液体顺着指缝钻进伤口,那是花无期的精魂正在顺着他的血液回流。他能清晰听见两个女人在彤彤体内的搏斗声,银莲花的尖啸与曼珠沙华的低吟交织在一起,像两把利刃割裂着空气。
“知言……”花无期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虚弱的笑意,“帮我个忙……把青铜鼎碎片全塞进她嘴里……”
书知言这才发现,散落的鼎片正从四面八方飞来,悬浮在彤彤周围微微震动。他强忍胸口剧痛抓起一片最大的碎片,在银莲花主惊恐的嘶吼中将其按进彤彤喉咙。出乎意料的是,碎片竟像活物般自动滑了下去,随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饕餮纹在书知言胸口完全绽放的瞬间,彤彤的身体爆发出刺眼的黑白光芒。书知言被震飞撞到墙上,眼睁睁看着女儿身体里飞出两团光影——一团是开满银莲花的白衣女子,另一团则是穿着红裙的花无期,两人在半空中互相撕扯,发丝缠绕成纠结的黑红色。
“你的时代早就结束了!”花无期的红裙无风自动,黑色煞气凝聚成锁链缠住对方,“三百年前你背叛师门炼活人蛊,三百年后还想夺舍我女儿?”
银莲花主的脸色扭曲如鬼:“若不是你偷走镇魂珠!我怎会被逐出师门!怎会被扔进忘川河底喂恶鬼!”
两团光影猛地相撞,化作漫天花瓣雨。书知言冲过去抱住失去意识的彤彤,发现她后颈的印记已经消失,只有一朵小小的曼珠沙华纹身,正在皮肤下缓缓绽放。
厨房突然安静下来。墙角的灰衣孩童们眼睛里的银光褪去,一个个瘫软在地,露出本来面目——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安婆的干尸处传来窸窣声,几缕青烟从七窍冒出,在空中凝聚成老妇人慈祥的笑脸。
“照顾好她们……”安婆的声音渐渐消散,“还有……鸩酒其实是假的……”
书知言抱着彤彤跪在地上,胸口的饕餮纹仍在隐隐发热。他低头看向女儿恬静的睡颜,眼眶突然发热——在她左手手心,不知何时多了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胎记,正随着呼吸微微闪烁。
就在这时,彤彤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诡异的金黑色,而是清澈的杏眼,眼角带着熟悉的狡黠。她抬起小手摸了摸书知言的脸,咧嘴一笑,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和花无期生气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爹爹,”彤彤的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不属于孩童的调侃,“你的鼻血快滴到我脸上了。”
书知言猛地愣住,伸手摸向自己鼻子,果然满手温热的液体。他看着女儿眼中熟悉的狡黠,心脏突然狂跳起来:“无期?”
彤彤眨眨眼,突然打了个哈欠:“困……”小小的身体软软倒下,沉沉睡去。书知言紧张地探她鼻息,发现呼吸平稳,只是那张酷似花无期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未消散的红晕。
窗外传来鸡鸣声,第三遍。书知言抱着熟睡的彤彤走出厨房,发现孤儿院已经恢复原样。那些灰衣孩童安静地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做了场噩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有曼珠沙华的苦涩,也有银莲花的甜腻。
阎王歪靠在走廊尽头,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符笔,正气喘吁吁地抽烟。看见书知言出来,他弹了弹烟灰:“她怎么样?”
“睡着了。”书知言低头亲了亲彤彤额头,“无期……好像还在。”
阎王吐出个烟圈,眼神复杂:“曼珠沙华本就是不死花,精魂献祭不过是换种存在方式。”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不过镇魂珠的力量还在她体内,以后怕是不会太平。”
书知言紧了紧怀抱:“我会保护好她。”
“你?”阎王嗤笑一声,突然剧烈咳嗽,咳出块带血的肺组织,“现在的你连只厉鬼都打不过。”他从内袋掏出个黑色令牌扔过来,“拿着这个去城隍庙,找赵公元帅借把斩妖剑。还有,别再让地府那帮小兔崽子知道你们还活着,不然我这阎王不用当了。”
书知言接住令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在地府时,花无期总爱偷拿阎王的令牌去换桂花糕。他低头看着令牌上模糊的“地府”二字,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走吧。”阎王转身往门口走,背影佝偻得像个老头,“天亮前离开这里,记住,别回头。”
书知言抱着彤彤跟上去。路过那些熟睡的孩子时,他听见彤彤在梦中嘟囔:“爹爹……八卦……”他失笑地摇摇头,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晨光从孤儿院大门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书知言低头看着怀里女儿手心的曼珠沙华胎记,突然感觉胸口的饕餮纹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和花无期的故事,他们和彤彤的未来,都才刚刚开始。以后的路或许充满危险,但只要她们还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门口的槐树上,几只乌鸦突然惊飞而起,发出凄厉的叫声。书知言抬头望去,看见枝头挂着件鲜红的嫁衣,在晨风中轻轻飘荡,衣角绣着的银莲花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彤彤突然在怀里缩了缩脖子,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书知言的心脏猛地一沉,十步之内,他清晰地听见无数细碎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找到你了……”\
“新的容器……”\
“姐姐不会骗我们……”
他抱紧彤彤加快脚步,身后的孤儿院在晨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阎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那块黑色令牌在手心微微发烫,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街角早餐摊飘来豆浆油条的香气,早起的行人打着哈欠匆匆而过。书知言抱着熟睡的女儿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车水马龙的人间烟火,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彤彤的小手突然动了动,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含糊不清地说:“……八卦……隔壁老王……”
书知言失笑,低头亲了亲女儿汗湿的额发。阳光正好照在她手心的曼珠沙华胎记上,黑色花瓣闪着微光。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最近的城隍庙方向走去。
不管未来有多少危险,多少秘密,他都会陪着她们一起面对。毕竟,他可是地府两害的男人,怎么能怕区区几个跳梁小丑。
而且,花无期还欠他好多八卦没说完呢。
\[未完待续\]城隍庙门口的石狮子蒙着层灰,朱漆大门虚掩着。书知言刚推开门,铜环相撞的脆响就惊起一片香灰味的尘埃。正堂香炉里插着半燃的线香,青烟歪歪扭扭地缠上横梁,绕在褪色的功德箱四角。
"赵元帅怕是不在。"书知言指尖扫过案台,沾了层薄灰。彤彤在怀里动了动,小嘴砸吧着像是在吃什么。他转身刚要往里走,左脚突然踢到个硬物——青石板缝隙里嵌着枚生锈的铜钱,边缘还沾着几根暗红的细线。
"叮铃——"
房梁上垂下的铜铃无风自动。书知言猛地后退半步,怀里的彤彤突然咯咯笑出声:"爹爹,红屁股。"他顺着女儿目光抬头,看见大梁上正倒挂着个红衣小鬼,胖脸蛋上两坨高原红,开裆裤里露出的屁股蛋被香灰染得黑白分明。
小鬼舌头吐得老长,突然"啪嗒"一声摔在供桌上,供品撒了满地。他边捡着芝麻糕往嘴里塞边含糊道:"元帅说了,借剑可以,拿三百年的桂花酿来换。"
书知言胸口的饕餮纹突然发烫。三百年前花无期偷的那坛桂花酿,最后被他们埋在了忘川河畔的老槐树底下。他刚要开口,供桌后的布帘突然被掀开,个穿蓝布短打的小道童端着木盆出来,看见满地狼藉顿时红了眼眶:"阿福!你又偷供品!"
叫阿福的小鬼"嗖"地窜到书知言肩上,两条小胖腿夹着他脖子撒娇:"姐姐坏!抢我糖吃!"道童气鼓鼓地叉腰,鬓角沾着的符纸还在微微晃动。书知言这才发现她腰间挂着串青铜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刻着不同的生肖。
"要借斩妖剑?"道童突然冷笑,木盆往桌上重重一放,清水溅出几滴落在香灰里,"先问过我手里的乾坤带。"话音刚落,她腰间的铃铛突然齐响,十二道金光化作生肖虚影将书知言团团围住。
彤彤突然在怀里挣扎起来,小手直指道童发间:"毛毛......"书知言这才看见道童发髻上别着根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缠着片风干的曼珠沙华花瓣。那花瓣突然无风自动,悠悠飘到彤彤手心,瞬间化作点点荧光没入皮肤。
"你!"道童脸色骤变,后退时撞翻了香炉,"这是......花前辈的引魂花!"她突然敛衽行礼,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属下林墨,参见少主。"
阿福从书知言肩上滑下来,小脸上没了刚才的顽劣:"元帅算到你们会来,让在往生镜前候着。"他小手往空中一抓,青铜锁链哗啦作响地从地底下钻出,末端锁着面布满裂纹的铜镜,镜面映出忘川河畔的老槐树,树下站着个穿红裙的女子背影。
书知言的心跳骤然加速。铜镜里的女子缓缓转身,面容却始终笼罩在薄雾中。直到她抬手轻抚槐树,书知言才看见她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内侧有道月牙形的伤疤,是当年为救他被恶鬼抓伤留下的。
"往生镜能照见前世今生。"林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元帅说......花前辈的精魂只回来了三成。"
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裂纹里渗出黑色液体。书知言怀里的彤彤开始哭闹,小手死死攥着那枚地府令牌。饕餮纹烫得像块烙铁,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听见无数重叠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
"忘川河畔......三千年一开......"\
"镇魂珠......不能碎......"\
"姐姐......嫁衣......"
阿福突然尖叫着捂住眼睛。铜镜里的红裙女子化作漫天花瓣,露出树洞里蜷缩的小女孩,眉眼竟与彤彤如出一辙。书知言认出那是孤儿院院子里的老槐树,树洞里还放着彤彤偷偷藏起来的麦芽糖,玻璃纸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找到你了......"
阴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城隍庙的门窗突然同时关闭,香烛齐齐熄灭。黑暗中响起针线穿梭的声音,书知言感觉到有冰冷的丝线缠住脚踝,低头看见无数银线从门缝钻进来,在地上织成朵巨大的银莲花,花蕊处端坐着个穿嫁衣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