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羽毛飘在血泊上,像朵绽开的罂粟。彤彤把沾血的当票塞进衣领,指甲抠进砖缝里。面具人踩着庄稼汉的尸体走过来,铃铛声敲得她耳膜发疼。银锁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叫出声——那是孟婆给的,说书知言和花无期能凭这个找过来。
"小丫头,跑得挺快。"面具人弯腰,银色面具贴着她的脸,一股冰冷的死气扑过来。彤彤闻到孟婆银簪上那种黑血的腥甜,突然想起庄稼汉喉咙被割开时的声音,比勾魂铃还难听。
她张口咬住面具人的手腕。牙齿磕到骨头时,听见对方闷哼一声。当票从领口滑出来,被风卷着飘向远处。面具人拽着她的头发往树上撞,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脖子上的银锁却越来越烫,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黑雾突然涌过来,带着曼陀罗的香气。面具人松开手倒退几步,铃铛声急促地响着:"谁?!"
"啧,地府的走狗现在都戴面具上班了?"花无期跷着腿坐在墙头,手里转着串糖葫芦,红色糖衣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书知言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的字迹彤彤认识几个——是生死簿上那种扭来扭去的鬼画符。
面具人突然把铃铛往天上一抛。金属铃舌在空中化作锁链,带着风声缠向花无期。彤彤看见花无期袖子里滑出片红色花瓣,轻轻一碰锁链就断成了几截,掉在地上变成灰烬。
"你......你是曼珠沙华?"面具人声音发颤,连连后退。
花无期跳下墙头,拍掉袖子上的灰:"答对了,可惜没奖。倒是你,戴着个破面具装神弄鬼,阎王知道他的勾魂使者在人间兼职杀人犯吗?"
书知言突然合上书:"他杀的不止张大户家主母。"他走到庄稼汉尸体旁,食指按在尸体眉心,"陈家,李家,王家......这个村子半个月死了七个人,都记在他名下。"
面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令牌:"阎王有令,捉拿孟婆同党!反抗者......"
"反抗者怎样?"花无期突然闪到面具人身后,手搭上他的肩膀。彤彤看见面具人浑身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红色花瓣从他衣领里钻出来,瞬间爬满全身,像给尸体裹上了层红布。
"说吧,为什么杀张大户家主母?"花无期声音轻飘飘的,捏着面具人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孟婆都被你们抓了,还追着个小丫头片子不放,图什么啊?"
面具人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银色面具裂开道缝。彤彤看到里面没有脸,只有一团黑色雾气。书知言把她拉到身后,翻开的书页发出沙沙声:"是替身傀儡,真正的勾魂使者已经跑了。"
红花开得更艳了,转眼间就把面具人裹成个巨大的花苞。花无期打了个响指,花瓣突然缩紧,喀嚓喀嚓的声响里,黑色雾气从花苞缝隙里渗出来,被月光一照就散了。等花瓣落尽,地上只剩下枚银色面具和串断裂的铃铛。
书知言捡起面具翻来覆去地看:"不对,阎王要抓孟婆,派个替身来送死干什么?"
"谁知道呢。"花无期走到彤彤面前,蹲下来戳了戳她脖子上发烫的银锁,"你就是孟婆带着的那个小丫头?叫彤彤是吧?"
彤彤往后缩了缩。她在张大户家梁上听过花无期的心声,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怎么捉弄书知言和偷看鬼差洗澡,一点都不靠谱。
"你的锁在发烫。"书知言突然开口,手指点在银锁上。彤彤感觉那股灼热感顺着他的指尖流走了,"孟婆给你留了消息。"
银锁表面浮现出孟婆的字迹:"往东走,找青城门老槐树。"
"青城门?"花无期挠挠头,"那不是三百年前绣娘上吊的地方吗?孟婆去那儿干嘛?"
书知言突然抓住花无期的手腕,翻开的书页上血光一闪:"快走!地府追兵来了!"
彤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无期夹在胳肢窝底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她看见地面飞快倒退,书知言手里的生死簿发光,把后面追来的黑色雾气挡在老远。
"喂!书呆子!你能不能跑快点!"花无期抱怨道,"我的花瓣快撑不住了!"
"闭嘴。"书知言头也不回,"你昨天偷喝孟婆汤被阎王抓住的时候,怎么不跑快点?"
"那......那是意外!"
彤彤搂着花无期的脖子,看见远处城墙在月光下像条黑色的龙。青城门老槐树枝桠交错,像张巨大的网,等着他们钻进去。
城门底下坐着个卖茶的老婆婆,看见他们跑过来,慢悠悠地抬起头。彤彤吓得差点叫出声——那老婆婆的脸布满刀疤,左眼珠是颗玻璃珠子,在月光下闪着绿光。
"三位,喝茶吗?"老婆婆声音像破风箱,"我这茶啊,能忘忧。"
花无期突然停下脚步,夹着彤彤的手紧了紧。彤彤听见他的心声在疯狂尖叫:"是忘川河的摆渡婆!她怎么跑人间来了?!"
书知言把生死簿挡在身前:"婆婆不在忘川待着,来人间做什么?"
摆渡婆笑了,玻璃眼珠转了转:"等个人。"她看向彤彤,"小丫头,脖子上的锁借我看看?"
银锁突然自己飞了出去,落在摆渡婆手里。她掂了掂,玻璃眼珠闪过一丝红光:"到底还是做了个念想。"
"什么意思?"花无期追问。
摆渡婆没理他,把银锁还给彤彤:"孟婆让我给你们带句话,她没事。"她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香囊,"拿着,进了城有用。"
彤彤接过香囊,闻到里面有股淡淡的香味,和孟婆身上的味道一样。
摆渡婆突然站起身,手里的茶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她的身体开始冒黑烟,转眼间就变成个穿着黑袍的鬼差,手里拿着铁链:"奉阎王令,捉拿地府逃犯花无期、书知言!"
"我靠!又是替身!"花无期骂了句,拉着彤彤就往城里跑,"书呆子!拦住他!"
书知心翻开生死簿,黑色雾气从书页里涌出来,把鬼差缠住。彤彤回头看,看见那鬼差在黑雾里挣扎,身体一点点变成灰烬。
城墙根的阴影里突然跳出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长刀。花无期把彤彤往书知言怀里一塞:"保护好她!"红色花瓣像刀子一样飞出去,割断了黑衣人的喉咙。
血腥味飘进鼻子里,彤彤胃里一阵翻腾。她搂住书知言的脖子,看见他面不改色地念着什么咒语,地上的血突然冒起黑烟,凝成锁链把剩下的黑衣人捆住。
"走!"书知言抱起彤彤,跟着花无期往城里跑。
青城门里比城外热闹,夜市的灯笼晃得人眼睛疼。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三百年前的故事:"......那绣娘啊,就吊死在老槐树下,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花无期拉着他们钻进条小巷,巷子尽头就是那棵老槐树。树底下围着几个乞丐,看见他们过来,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彤彤突然听见他们的心声,乱七八糟的:"又来一个......""孟婆的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书知言把生死簿收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着,指向老槐树的方向。
"孟婆就在树里面。"书知言低声说,"但这树里有股怨气,三百年了还没散。"
花无期走到树前,伸手摸了摸树干:"绣娘的怨气?她不是早就投胎了吗?"
"谁知道呢。"书知言蹲下来,检查着树下的泥土,"这里的土是新翻过的。"
彤彤突然想起摆渡婆给的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是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个"忘"字。她把石头放在地上,黑色石头突然发光,照亮了树下的一个暗格。
暗格里有个木盒子,盒子上刻着花纹,是彤彤从没见过的图案。书知言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缕红色的头发,用红绳系着。
"是绣娘的头发。"花无期脸色变了,"孟婆把这个藏在这里干什么?"
书知言拿起头发,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上面有孟婆汤的味道。"他突然看向彤彤,"你知道张大户家的事,对不对?你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彤彤点点头,把张少爷杀人、庄稼汉报官、面具人追她的事说了一遍。她没说自己看见庄稼汉口鼻流血还能动,也没说那个捕头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沈家欠孟婆的......"书知言喃喃自语,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庄稼汉是沈家的人!三百年前沈家欠了孟婆一条命!"
花无期抓抓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孟婆一个熬汤的,还管别人借钱?"
"不是借钱。"书知言翻开生死簿,指着其中一页,"三百年前,绣娘本该死的,是沈家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阎王罚孟婆看管绣娘的转世,也就是彤彤。"
彤彤愣住了:"我是......绣娘的转世?"
书知言点点头:"所以地府才抓孟婆,他们想让绣娘的怨气重新附在你身上。"
突然,老槐树剧烈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树下的乞丐们站了起来,眼睛都变成了黑色,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好!"花无期把彤彤拉到身后,红色花瓣在他周围旋转,"是怨气爆发了!"
书知言把生死簿举过头顶,书页发出金光:"彤彤!把银锁戴在老槐树上!"
彤彤跑过去,把脖子上的银锁挂在最粗的树杈上。银锁接触到树干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老槐树剧烈摇晃,黑色的怨气从树缝里渗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个女人的形状——穿着红色的嫁衣,长发披肩,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绣娘!"书知言大喊,"三百年了!该放下了!"
红衣女人没说话,伸出惨白的手抓向彤彤。花无期挡在她面前,红色花瓣组成一堵墙,挡住了那只手。
"凭什么放下?"红衣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用刀在刮木头,"他答应回来娶我的......他骗我......"
"沈公子没有骗你!"彤彤突然喊道,她听见了绣娘的心声,那些痛苦的、绝望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他是被土匪杀死的!他身上还带着给你的聘礼!"
红衣女人愣住了,抓向彤彤的手停在半空。黑色怨气开始消散,她的脸渐渐清晰,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只是脸色惨白,眼睛通红。
"聘礼......"她喃喃自语,手开始变得透明,"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
金光从银锁里散发出来,笼罩了红衣女人。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谢谢......"
最后一片红色的衣角消失在金光里。老槐树停止了摇晃,树叶重新变得翠绿。书知言收起生死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总算解决了。"
花无期瘫坐在地上:"累死我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跟阎王顶嘴了。"
彤彤走到老槐树下,银锁已经落回她的脖子上,冰冰凉凉的。她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书知言和花无期正在收拾东西。
"喂,小丫头,发什么呆?"花无期扔给她个包子,"吃完赶紧走,地府的人估计快到了。"
书知言把木盒子放进背包:"孟婆应该被关在地府的地牢里,我们得想办法救她出来。"
彤彤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热乎的肉汁流进嘴里,她突然想起孟婆给她买包子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彤彤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孟婆是为了我才被抓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花无期和书知面对视一眼,花无期耸耸肩:"随你吧,到时候别哭鼻子就行。"
书知言点点头:"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想办法去地府。"
巷子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了。彤彤咬着包子,跟着花无期和书知言走进黑暗的巷子里。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飘在地上的黑色带子。
"对了,"花无期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开始摇晃。老槐树发出"咔嚓"的响声,树根从地里钻出来,像一条条黑色的蛇,朝着他们缠过来。
"我靠!还没完没了了!"花无期骂了句,拉着彤彤就跑。
书知言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惨白:"不是怨气!是地府裂缝!"
黑色的裂缝在地上蔓延,钻出一只只惨白的手。彤彤看见孟婆之前杀掉的那些地府鬼影从裂缝里爬出来,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们。
巷子口突然传来铃铛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彤彤抬头一看,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勾魂铃,铃铛上挂着条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绑着孟婆!
孟婆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散落在脸上,嘴角有血迹。她看见彤彤,虚弱地笑了笑:"别怕......"
面具人扯了扯锁链,孟婆痛得皱起眉头。他举起勾魂铃,铃铛声像刀子一样扎进彤彤的耳朵里。地府鬼影们开始躁动,朝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花无期挡在彤彤身前,红色花瓣越来越多,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书呆子!想办法带彤彤走!"
书知言咬咬牙:"你怎么办?"
"我?"花无期笑了,"我可是地府最厉害的曼珠沙华,想死没那么容易!"
彤彤突然想起摆渡婆给的香囊,里面除了黑色的石头,还有张纸条。她掏出来一看,上面是孟婆的字迹:"打开香囊,念咒语。"
咒语很短,只有三个字:"忘忧散。"
彤彤举起香囊,闭上眼睛念出那三个字。香囊突然炸开,黑色的粉末飘向四周。地府鬼影们碰到粉末,突然开始尖叫,身体一点点融化。面具人也捂住眼睛,痛苦地嘶吼着。
"就是现在!"孟婆喊道,挣脱锁链朝他们跑来。
花无期拉着彤彤和书知言,跟着孟婆跑出巷子。身后的铃铛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跑到城门口,摆渡婆还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茶。看见他们跑过来,她笑了:"我说过,孟婆没事。"
孟婆停下脚步,对着摆渡婆鞠了一躬:"谢谢。"
摆渡婆摆摆手:"谢我干什么,我只是还债而已。"她看向彤彤,"小丫头,银锁要戴好,别弄丢了。"
彤彤点点头,握紧了脖子上的银锁。
城门缓缓打开,外面是条通往远处的路,月光洒在路面上,像铺了层银子。
孟婆回头看了一眼青城门,轻声说:"走吧,去地府。"
花无期哀嚎一声:"还要去啊?"
书知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阎王欠我们的,总得讨回来。"
彤彤跟在他们身后,一步步走出青城门。她回头看,看见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个挥手告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