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知言的魂影在阳光下晃了晃,伸手去够彤彤手里的线装书。"快点翻下一页,我感觉花无期那家伙已经在前面等着看笑话了。"他指尖穿过书页,带起阵细碎的金光。彤彤低头翻书,突然发现这本书变得沉甸甸的,封面上"生死簿"三个篆字正慢慢变成"人间瓜田指南"。
"等会儿。"彤彤突然停住脚步,雪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串脚印,比书知言的浅脚印深些,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泥点。书知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魂体突然变得透明,"这不是去轮回道的方向。"他声音发颤,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到某一页——是沈青鸾的轮回记录,本该空白的"来世"栏里,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人间三月雪,青鸾啼血时"。
远处传来铃铛声,叮铃铃响得人心慌。彤彤握紧桃木剑转身,看见个穿红袄的小女孩站在雪坡下,手里摇晃着串银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刻着个"遥"字。女孩抬头冲他们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孟婆奶奶让我送东西。"她摊开冻得通红的小手,掌心躺着枚银锁片,锁片上的鸳鸯只剩下半只,缺口还在缓缓流血。
书知言突然捂住心口,魂体剧烈波动起来。"快走!"他拽着彤彤往反方向跑,书页在身后纷飞如雪,每片书页落地都化作道符纸,在雪地里围成个圈。铃铛声越来越近,彤彤回头看见小女孩的红袄正在膨胀,露出里面纠缠的红线,那些红线像有生命般钻进雪地,开出朵朵黑色的曼珠沙华。
"这不是地府的花!"彤彤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雪地里。桃木剑插进雪里,溅起的雪沫里混着几根黑色的羽毛。她突然想起沈青鸾指甲缝里的红线——那些根本不是线,是某种鸟类的羽毛管。书知言的书页正在燃烧,符纸圈上的金光忽明忽灭,"她把往生雀的魂引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彤彤这才发现他半透明的手腕上,缠着和银锁链子一模一样的红线。
红袄女孩的笑声变成尖啸,铃铛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纸人——和山洞里那些不同,这些纸人胸口都绣着半只鸳鸯,手里拿着沾血的绣花针。彤彤挥剑斩断刺来的针,针尖落地的瞬间长成桃树,枝头开满血红的桃花,每朵花蕊里都嵌着颗黑色的眼珠。
"三百年前没凑齐的魂魄,现在刚好三个!"女孩的声音从桃花丛里传来,彤彤突然感觉手腕一紧,桃木梳缠上的银发正往她皮肤里钻,像是要扎根生长。书知言扑过来撕开银发,手指触碰到她皮肤的地方冒起白烟,"别碰!这些是忘情丝!"他的指尖正在融化,书页烧得只剩最后几页。
桃花树突然炸开,沈之遥的黑雾从树心里钻出来,心口的黑洞比之前更大了,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指甲缝里全是红线。"书呆子,你以为烧了生死簿就能改命?"黑雾里传来沈之遥的冷笑,那些手抓住书知言的魂体往黑洞里拖,"当年是你把青鸾的生辰八字给我的,现在该还回来了!"
彤彤这才看见书知言最后几页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名字,最上面那行是三百年前的三月初七,旁边用朱砂画着个银锁,锁里裹着片桃花花瓣。原来书知言不是普通的生死簿精,他是沈青鸾的伴生灵物——那本记录着她三生三世的命书。
"鸾儿误把鸳鸯锁当同心结,我总得让她知道真相。"书知言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魂体被黑雾吞噬了大半,只剩下只手还在够彤彤手里的线装书,"翻...翻到最后一页..."彤彤颤抖着翻书,最后一页是幅画,画着三生石畔站着两个女孩,一个穿青袄梳双丫髻,鬓角别着曼珠沙华;一个戴银锁着红裙,手里抱着本线装书。画框外写着行小字:"阿花等我三生,我守她三世"。
"原来你说的'八卦双害'..."彤彤的眼泪滴在画上,晕开了墨迹。穿青袄的女孩突然动了,从画里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熟悉的苦香——是忘忧散混着干花的味道。"再不动手,那呆子就要魂飞魄散了!"花无期的声音从画里传来,彤彤这才发现桃木梳齿间的银发,正往沈之遥的黑雾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银蛇。
沈青鸾的声音突然在梳子里尖叫:"用你的血!鸳鸯锁要血亲才能开封!"彤彤没多想,抓起桃木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银锁上的瞬间,锁面突然裂开,里面飘出个透明的魂影——是三百年前的沈青鸾,穿着和石屋里那件一模一样的嫁衣,鬓角别着朵枯萎的桃花。
"阿言!"青鸾的魂影扑向黑雾,和书知言残破的魂体撞在一起。金光和黑雾剧烈冲撞,彤彤看见无数记忆碎片飞出来:年幼的书知言趴在青鸾膝头,帮她把红线缠成络子;青鸾偷偷把半块桂花糕塞进书里,怕被孟婆发现;还有书知言在三生石上刻字被阎王罚抄《地府律例》,青鸾借口送水偷偷往他砚台里加桃花墨...
"原来你早就知道..."彤彤看着沈之遥的黑雾在金光中消散,那些黑色桃花突然变成漫天纸鹤,每只纸鹤翅膀上都写着个字,连起来是"鸾儿,我不后悔"。红袄女孩尖叫着化作黑烟,银铃铛散落在雪地里,变成朵朵白色的曼陀罗。
书知言和沈青鸾的魂体正在融合,青袄上的曼珠沙华渐渐变成桃花色,书知言的书页上开始长出银色的锁链,和彤彤掌心的银锁遥相呼应。"这下亏大了..."书知言的声音带着虚弱的笑,"本来想跟你组队吃瓜,现在倒成了别人的瓜..."
沈青鸾戳了戳他的额头,动作和三百年前一样轻:"笨蛋,三生石上的字是我刻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写鸳鸯锁了?"她转向彤彤,摊开手心,里面躺着颗晶莹的泪珠,"这个给你。"泪珠落在彤彤手背上,化作朵小小的桃花印记,"花无期在人间等你,她那边...好像有大瓜。"
魂体渐渐变得透明,书知言把最后几页燃烧的书页往彤彤手里塞:"这是...人间瓜田...全攻略..."话音未落,两个魂影就化作漫天光点,和那些银锁的锁链缠绕在一起,飞向轮回道的方向。彤彤握紧燃烧的书页,上面的字迹正在变化,从"人间瓜田欢乐多"变成了"下一站:长安风月场"。
远处传来花无期气急败坏的喊声:"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再不来瓜都被别人吃完了!"彤彤抬头看去,雪坡尽头站着个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手里摇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只探头探脑的曼珠沙华。少女身后跟着个戴乌纱帽的鬼差,正气鼓鼓地嘟囔:"阎王说了扣你俸禄!扣五百年!"
"来了!"彤彤把燃烧的书页塞进怀里,向着花无期跑去。桃木梳在她掌心轻轻发烫,梳齿间残留的银发正慢慢变成桃花色。雪地里的脚印串在一起,像极了鸳鸯锁上那对终于并肩的鸟儿。远处轮回道的方向传来铃铛声,叮铃铃响得清脆——这次的铃铛上,刻着的是"情"字。
花无期跳着脚招手,折扇"唰"地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城西张员外家的小妾半夜哭声渗人,城南王公子书房里总传出女子笑声,还有东城那个..."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彤彤,"听说当今圣上在地府有本秘密情账,记录着他和三十七个嫔妃的...哎哟!"鬼差敲了敲她的脑袋,乌纱帽歪到一边。
彤彤笑着把桃木梳插进发髻,梳齿上的桃花香味混着雪地里的寒气,让人神清气爽。怀里的线装书轻轻颤动,像是在催促什么。她抬头看向通往人间的路,阳光正好落在雪地上,反射出万千金光,像是铺满了碎金。
"还愣着干什么?"花无期拉起她的手就跑,鬼差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阎王说了让你们去投胎!不是去挖别人隐私!喂——!"
两个身影跑向轮回道的入口,裙摆飞扬在雪地里,留下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线装书从彤彤怀里掉出来,翻开的书页上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第一章:长安城里是非多,八卦双害初现身"。
\[未完待续\]长安城的风裹着三月的柳絮扑面而来,彤彤刚跨过轮回道的门槛,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怀里的线装书突然变轻,低头看去时,"人间瓜田指南"几个字正慢慢隐去,书页间夹着的桃花书签飘到脚边,化作只粉白相间的蝴蝶,绕着她发髻上的桃木梳飞了三圈。
"快看!"花无期的折扇戳了戳她的胳膊,"那不是王公子的马车吗?"
街角驶来辆乌木马车,车厢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奇怪的是车帘紧闭,四角却各缀着串极小的银铃,铃铛上刻着的字迹和地府那串如出一辙——都是"遥"字。
"盯梢要专业点。"彤彤拉住快要冲到街中央的花无期,把人拽进巷子深处的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王公子府的后门,两个穿青布短打的小厮守在门口,时不时踮脚往巷口张望。
茶博士刚添的碧螺春还冒着热气,彤彤的指尖在茶盏边缘划出半圈水痕。桃木梳突然发烫,梳齿间飘出缕极细的银丝,缠上窗棂外垂落的紫藤花。那些淡紫色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露出里面细小的黑色虫卵。
"不好!"花无期的折扇"啪"地合上,"是往生雀的卵!"
话音未落,王公子府的后门吱呀作响。个披红斗篷的女子低着头走出来,斗篷下摆沾着新鲜的泥土,经过巷口时,有片干枯的桃花瓣从她袖中飘落。彤彤认出那是纸人胸口绣的那种桃花——每朵花蕊都嵌着黑色眼珠。
"追上去!"
两人刚冲出茶馆,就撞见个提着食盒的老妇。食盒盖子没盖紧,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糕点上的红点个个圆睁着,竟是用朱砂点成的眼睛。老妇抬起头,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两位姑娘要买桂花糕吗?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桃木剑突然从腰间出鞘,剑锋擦着彤彤的耳畔飞过,将老妇的食盒劈成两半。无数黑色的虫子从断裂处涌出,落地化作寸许长的纸人,手里全都握着沾血的绣花针。
"分头走!"彤彤拽开花无期的手,桃木梳在掌心烫得惊人。梳齿间的银发突然暴涨,缠住最近的纸人往巷深处拖,那些纸人碰到银发就冒着黑烟融化,"去城西张员外家!我随后就到!"
花无期咬着唇转身,折扇展开又合上,鹅黄襦裙掠过青石板时带起串火星。彤彤看着她拐过街角,这才握紧发烫的桃木梳冲进虫群。梳齿间飘出的银发越来越多,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无数细小的血管在空气中跳动。
纸人群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纷纷调转针扎向彤彤的发髻。桃木梳剧烈震动,她听见沈青鸾的声音在梳子里大喊:"别让针扎到桃花印记!"
后腰突然传来刺痛,彤彤踉跄着回头,看见老妇的脸贴在她背后,腐烂的手指正捏着枚银针,针尖距离桃花印记只有寸许。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老妇的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不断蠕动的红线团,线团尽头连着王公子府的方向。
"找到你了。"老妇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彤彤猛地转身挥剑,剑锋却穿过她的身体,砍在身后的墙壁上。青砖碎裂处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铃铛的声响,叮铃铃,叮铃铃,和地府那串红袄女孩摇过的一模一样。
桃木梳突然绷直,银发如箭般射进洞口。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彤彤喘着气靠在墙上,看着银发拖出个半尺长的线轴,轴心上缠着的红线正在慢慢褪色,露出里面包裹的黑色羽毛——正是往生雀的魂羽。
线轴突然裂开,掉出半块啃过的桂花糕。
彤彤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半块桂花糕上的牙印,和书知言魂体消散前啃在她手心的一模一样。
巷口传来花无期带着哭腔的喊声:"彤彤!张员外家...张员外家的小妾是纸扎的!"
桃木梳"啪嗒"掉在地上,梳齿间的银发突然全部竖起,指向长安城中心的方向。那里有座金光闪闪的建筑,飞檐上蹲踞的神兽正扭头朝巷子看来,琉璃眼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血色的光。
那是皇宫的方向。
彤彤捡起桃木梳,发现梳齿间卡着片新鲜的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