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花无期耳膜生疼。她下意识去抓书知言的手,却抓了个空。黑暗里传来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
"书呆子!"花无期的声音发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乱摸。指尖触到冰凉的液体,是血的腥气。
胡不归在帆布包里疯狂扭动:「操!温衍之你这老狗!偷袭算什么本事!」
一道手电光柱扫过来,正好照在书知言惨白的脸上。他半跪在地,右手死死捂住流血的左肩,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暗红的血。温衍之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柄沾血的铜钱剑,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三百年不见,书先生的身手退步不少啊。"温衍之冷笑,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书知言,"还是说,有了牵挂,就不懂得怎么打架了?"
花无期的心猛地一揪。十步之内,她能清晰听到书知言的心声:「...别动...她会受伤...」
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别人!花无期气得发抖,反手掏出美工刀。银色纹路在她胳膊上亮起,照得周围一片幽蓝。
"老道士,你的对手是我。"她声音冰冷,一步步朝温衍之走去。那老头转过头,看见她手臂上的纹路时,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
"曼珠沙华印记..."温衍之的声音带上了颤抖,"不可能...当年明明已经..."
"当年明明已经把阿生活活沉入花海是吧?"花无期的刀刃划破空气,带起呼啸,"怎么,三百年了,还是忘不了那片红色?"
温衍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挥剑朝花无期刺来:"妖女!找死!"
铜钱剑带着破风之声袭来,花无期却不躲不闪。就在剑尖即将碰到她心口的瞬间,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剑身。
是书知言。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左肩的血浸透了青布长衫,脸色比纸还白。可他抓着剑身的手稳得可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的对手,是我。"书知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手腕一翻,铜钱剑竟被硬生生折断。
温衍之傻眼了。两个穿黑夹克的年轻人也懵了,举着手电筒愣在原地。
胡不归在帆布包里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牛逼!书呆子你这招帅炸了!」
书知言没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温衍之。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里面燃烧。
「还有一刻钟。」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门就要开了。」
温衍之的脸色骤变:「什么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关押怨灵的门。」书知言的目光扫过那盆蔫盆栽,「三百年前你种下的因,现在该结果了。」
话音刚落,整栋屋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上的砖块簌簌往下掉,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两个穿黑夹克的年轻人吓得尖叫起来,转身想跑,却被突然从地下伸出的黑色藤蔓缠住了脚踝。
"不...不可能..."温衍之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些迅速蔓延的藤蔓,脸上血色尽失,"封印明明很牢固..."
"牢固?"花无期冷笑,踢开脚边的藤蔓,"用七个活人做祭品维持的封印,也配叫牢固?"
十步之内,她能听到藤蔓里传来无数冤魂的哀嚎。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书知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花无期赶紧扶住他,摸到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湿透了。
「快走...」书知言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去找阎王...」
"我不走!"花无期固执地摇头,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半瓶矿泉水,浇在他流血的肩膀上,「要走一起走!你以为我还是三百年前那个会乖乖听话的小花妖吗?」
书知言看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阳光一样照亮了整个黑暗的房间。
「傻丫头...」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指腹穿过发丝的触感细腻而温柔。
就在这时,整栋屋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地板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黑色的怨气从里面喷涌而出,形成一只巨大的鬼手,朝两人抓来。
"小心!"花无期想推开书知言,却被他紧紧抱住。
「三百年...太短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黑气瞬间吞没了两人。花无期感觉身体像被撕裂一样疼,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听到胡不归的哭喊和书知言最后一句心声。
「等我...」
...
冰冷。刺骨的冰冷。
花无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湖面上。湖水像镜子一样光滑,映出她苍白的脸。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花无期转过头,看见阎王正坐在一只巨大的乌龟背上,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悠哉悠哉地喝茶。
"阎...阎王?"花无期懵了,"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快了。"阎王呷了口茶,指了指她的胸口,"并蒂莲印记快碎了。再晚来一步,你和书知言就都得魂飞魄散。"
花无期低头一看,自己胸口的并蒂莲印记果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正在慢慢扩大。
"书呆子呢?"她着急地问,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
"在里面。"阎王指了指湖底,"他替你挡了大部分攻击,魂体受损严重。要不是生死簿本体够硬,早就撑不住了。"
花无期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漆黑的湖底,突然想起书知言说的话。
"门...门开了是吗?"
"开了。"阎王叹了口气,"温衍之那蠢货用活人做祭品,不仅没加固封印,反而给了怨灵可乘之机。现在阴界入口大开,要是不赶紧关上,人间就要大乱了。"
"那还等什么!"花无期挣扎着想往湖里跳,却被阎王拦住了。
"你去干嘛?送死啊?"阎王没好气地瞪她,"就你现在这状态,下去也是给怨灵塞牙缝。"
"那怎么办?"花无期急得快哭了,"难道眼睁睁看着书呆子有事?"
阎王看着她,突然笑了:"谁说要眼睁睁看着了?"他从袖中掏出个东西扔给花无期,"把这个吃了。"
花无期接住一看,是颗通体乌黑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
"孟婆汤熬的凝神丹。"阎王挑眉,"能暂时稳住你的魂体。不过只能撑一个时辰,你得抓紧时间。"
花无期想都没想就把药丸吞了下去。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流遍全身。她感觉身体轻了许多,胸口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下去吧。"阎王指了指湖底,"书知言在生死簿里给你留了印记,跟着印记走就能找到他。记住,一个时辰,超时不候。"
花无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湖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她。花无期闭着眼,感觉身体在不断下沉。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是并蒂莲印记!
她顺着那股暖意游去,很快就看到了一丝光亮。越靠近,光亮越亮。到最后,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星海之中。
无数光点在空中漂浮,那是生死簿的书页。而在星海中央,书知言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的并蒂莲印记忽明忽暗。
"书呆子!"花无期游过去,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书知言缓缓睁开眼,看到她时,虚弱地笑了笑:「你来了...」
"我来了。"花无期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他脸上,"你这傻子,为什么要替我挡?"
「因为...你是我的...另一半印记啊...」书知言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花无期心上。
他伸出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别哭...我没事...」
就在这时,整个星海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书页开始变得混乱,无数黑色的怨灵从裂缝中钻出来,朝两人扑来。
"不好!"花无期一把将书知言护在身后,手臂上的银色纹路亮起,「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书知言点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差点摔倒。花无期赶紧扶住他,背对着他就往光亮的地方跑。
怨灵在身后嘶吼,发出刺耳的尖叫。无数黑色的触手朝他们伸来,好几次都差点抓到花无期的头发。
"抓紧了!"花无期大喊,加快了脚步。
书知言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颈间:「前面...左转...」
花无期依言左转,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央,隐约能看到一扇古老的石门。
"那是...阴界之门?"花无期愣住了。
「嗯...」书知言的声音带着疲惫,「只要关上它...怨灵就出不去了...」
"怎么关?"花无期问。
「并蒂莲印记...」书知言搂住她的手紧了紧,「我们的印记合在一起...就能关上它...」
花无期明白了。她背着书知言,朝漩涡冲去。越靠近石门,吸力就越大。无数怨灵在她周围嘶吼,却被她手臂上的银色纹路挡在外面。
"就是现在!"书知言大喊。
花无期停下脚步,转身紧紧抱住书知言。两人胸前的并蒂莲印记瞬间亮起,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融合在一起,形成一朵巨大的莲花,缓缓飞向石门。
"轰——"
一声巨响,莲花与石门融合在一起。黑色的怨气被挡在门内,发出不甘的嘶吼。石门缓缓关闭,最后彻底消失在漩涡中。
四周恢复了平静。星海渐渐消失,花无期发现自己和书知言正躺在一片草地上。
"我们...回来了?"花无期愣住了。
「嗯。」书知言点点头,虚弱地笑了笑,「回来了...」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透明。花无期大惊,紧紧抱住他:"书呆子!你怎么了?!"
「印记...用完了...」书知言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要回去...重新凝聚魂体...」
"不要!"花无期哭喊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书知言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他的指尖渐渐透明,几乎要穿过她的皮肤。
「等我...」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说完,他的身体彻底化作点点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花无期跪在地上,抱着空荡荡的怀抱,哭得撕心裂肺。
"书呆子...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会回来的..."
她哭了很久,直到天上开始下起雨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着眼泪一起滑落。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烫。低头一看,原本裂开的并蒂莲印记,竟开始慢慢愈合。而在印记中央,多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像一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花无期愣住了,随即破涕为笑。
"书呆子...你果然...没骗我..."
她站起身,抹了抹眼泪,朝远方走去。雨水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她的悲伤。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她会等他,无论多久。因为她相信,他们的缘分,绝不会止步于此。
毕竟,地府两害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未完待续\]雨停时,花无期的帆布鞋沾满泥浆。她踢掉鞋子赤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夏日晒热的石头透过脚心传上来微弱暖意。胸口那点微光还在,像粒倔强的萤火虫蜷缩在皮肉里。
"喂,小花妖。"
胡不归的声音从帆布包传来,它不知何时滚到了草从里,沾满了苍耳。花无期把它捞起来抖了抖,听见布包深处传来咔嚓声。
"刚啃了半块压缩饼干。"胡不归的语气带着点心虚,"要不是那老道士摔下来时压坏了拉链..."
帆布包突然变沉,花无期低头看见包底渗出暗红液体。她猛地拉开拉链——半截染血的铜钱剑正躺在饼干包装袋上,断裂处残留着书知言的指痕。
"他留的。"胡不归的声音压低,"在你跳湖前塞给我的。说是三百年前温衍之杀你时用的那把。"
花无期指尖抚过剑刃,金属表面还留着书知言的温度。街角突然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在湿漉漉的墙面上流淌成河。两个穿黑夹克的年轻人正被警察架着往外走,其中一个裤腿还在往下滴黑色汁液。
"曼珠沙华印记..." oldest警员对着对讲机说话,声音发颤,"温衍之在精神病院咬舌自尽了。现场发现七具骸骨..."
花无期拉上拉链转身就走。胡不归在包里撞得咚咚响:"去哪儿啊姑奶奶?不等地府休假的来接驾?"
"去人间。"她踩过积水,倒影里胸口的光点明明灭灭,"阎王说过,魂体凝聚需要愿力。我要去他待过三百年的地方找找看。"
帆布包突然安静了。花无期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接着是胡不归闷闷的声音:"包里还有半瓶矿泉水,还有你昨天没吃完的蛋黄派。往西走第三个路口有家24小时便利店,老板记性差,你可以..."
"偷东西是不对的。"花无期打断它,却忍不住笑了。雨后的风带着泥土气扑面而来,她低头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旁,还有个模糊的半透明轮廓并肩而行。
便利店的冷柜嗡嗡作响。花无期把最后两盒牛奶放进篮子时,收银台后的老人突然抬头:"姑娘,要塑料袋吗?加厚的,装冰块也不会化。"
她愣住了。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她胸口:"三百年前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也总买这个牌子的牛奶。说乳糖不耐受,偏偏喜欢闻这个味儿。"
牛奶盒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砸出一片奶白。花无期听见自己心跳撞击着胸腔里那个发光的印记,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鼓点。
当她抱着牛奶冲出便利店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图书馆。"
雨又开始下了。花无期把帆布包顶在头上狂奔,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怀里的牛奶盒渐渐发烫,烫得像谁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