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良久，却迟迟无法敲下确认键。昌明科技刚刚发来的补充财务数据与之前提供的版本存在明显出入，几个关键指标被夸大了近30%。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重新核对了一遍计算公式。结果依旧——昌明科技明显美化了财务报表。
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显示"张总-昌明科技"。许星辰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张总，我刚收到财务部发来的数据，有些地方需要核实。"
"许律师啊，"张总的声音透着轻松，"那些都是技术性调整，不影响整体估值。重要的是明天谈判，祁氏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大部分条件，就差最后一步了。"
许星辰握紧了手机："张总，这些'调整'已经涉及财务数据造假，如果被对方发现——"
"他们发现不了。"张总打断她，"祁氏那帮人只关心技术专利，对财务细节没那么敏感。许律师，你只要按我们商量好的策略推进就行，并购成功后奖金翻倍。"
电话挂断后，许星辰呆坐在办公桌前。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一如她此刻混乱的思绪。接手这个案子时，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并购谈判，没想到竟卷入财务造假。如果她继续代理，一旦事情败露，她的职业声誉将毁于一旦；如果现在退出，不仅损失一笔可观收入，还可能得罪重要客户。
"星辰？"林妍探头进来，"你脸色很差，出什么事了？"
许星辰犹豫片刻，还是将发现告诉了闺蜜。林妍听完后吹了声口哨："这下麻烦了。张总那人出了名的小心眼，你要是现在退出，他肯定会在圈子里说你坏话。"
"但如果我继续代理，等于默许造假行为。"许星辰揉了揉太阳穴，"执业道德规范第一条就是诚信。"
林妍在她对面坐下："不如这样，你跟张总再谈谈，让他修正数据？"
"你觉得他会听吗？"许星辰苦笑，"他刚才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那...跟合伙人报备？"
许星辰摇头："王合伙人跟张总是高尔夫球友，他不会站在我这边。"她合上电脑，做了决定，"我要退出这个案子。"
"你想清楚了吗？"林妍瞪大眼睛，"这可是你手头最大的案子！"
"正因如此才不能妥协。"许星辰已经拿起外套，"我去找张总当面谈。"
昌明科技总部会议室里，气氛降至冰点。
张总将许星辰的辞呈拍在桌上："许律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们明天就要最终谈判了！"
"正因如此，我必须现在退出。"许星辰保持专业姿态，"贵公司提供的财务数据存在重大不实，我无法继续代表这样的客户。"
"你一个小律师，装什么清高？"张总冷笑，"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许星辰平静地收拾文件："那是您的权利。但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参与这种交易。"
走出昌明科技大楼，许星辰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手机再次响起，她以为是张总打来继续施压，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
"许律师，我是祁氏集团的张教授。"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祁总推荐我联系您，关于国际商会仲裁院的一个案子，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咨询？"
许星辰愣在原地。张教授是国际商事仲裁领域的权威，她读研时的教材就是他的著作。更让她震惊的是，祁远竟然在这时候抛来橄榄枝。
"张教授，我很荣幸，但..."她斟酌着词句，"我刚辞去昌明科技的代理，现在接手与祁氏相关的案子可能存在利益冲突。"
"祁总提到过这点。"张教授笑道，"这个仲裁案与昌明科技完全无关，是祁氏在欧洲的能源项目纠纷。考虑到您在跨国公司法领域的专长，我们认为您是最佳人选。"
阳光照在许星辰脸上，她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祁氏集团大楼，猜不透祁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被业内权威亲自邀请的诱惑，加上刚刚经历职业挫折后急需证明自己的心情，让她无法断然拒绝。
"能否先看看案件资料？"她最终问道。
"当然。资料已发到您邮箱，加密密码是您司法考试准考证号后六位。"张教授补充道，"祁总说您应该记得。"
许星辰心头一震。祁远怎么会知道她的准考证号？这个男人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广？
回到临时居住的酒店，许星辰立刻打开邮箱。张教授发来的案件资料详尽专业，涉及一家德国公司与祁氏集团在中东能源项目上的合同纠纷，案情复杂程度远超她之前处理过的任何跨国案件。
更让她惊讶的是，资料中夹着一份手写笔记，字迹挺拔有力，显然是祁远亲笔所写。笔记上列出了几位仲裁员的背景分析和可能倾向，见解独到犀利。许星辰不自觉被吸引，仿佛透过这些字迹看到了祁远思考时的样子。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弹出：「资料看完了吗？——R」
许星辰犹豫片刻，回复：「案情复杂，但很有挑战性。为什么找我？」
回复几乎立刻到来：「因为只有你能看懂我的笔记。明天上午十点，祁氏集团32楼会议室，当面谈谈？」
许星辰盯着这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接受这个邀约意味着她将与曾经的对手站在同一战线，这种立场转变让她本能地警惕。但另一方面，案件的复杂性和专业性又让她跃跃欲试。
最终，职业好奇心战胜了顾虑：「好的，明天见。」
放下手机，许星辰走到落地窗前。夜幕降临，城市灯火如繁星般亮起。她不禁想起祁远给她的U盘，以及那句"我相信你的原则"。也许，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
第二天上午，许星辰身着简约的藏青色套装踏入祁氏集团总部。与上次谈判时的敌对氛围不同，这次前台人员热情地将她引至高管专用电梯。
32楼会议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整个金融区的壮观景色。祁远已经在那里等候，身旁是几位看起来就很精明的法务部成员。他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比正式场合多了几分随意。
"许律师，欢迎。"祁远起身相迎，态度自然地仿佛他们一直是合作伙伴，"这位是我们的法务总监周毅，你已经见过了。这是欧洲项目部负责人李迈克，以及法律顾问陈律师。"
许星辰与众人一一握手，注意到周毅的笑容有些勉强。她入座后直奔主题："我看了案件资料，争议焦点在于合同第12条的不可抗力定义。德方主张政治动荡属于不可抗力，而祁氏认为这是可预见的商业风险。"
祁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正是如此。这个项目对祁氏在中东的战略布局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赢得仲裁。"
"为什么选我？"许星辰直视祁远的眼睛，"我只有国内公司法经验，跨国仲裁不是我的专长。"
"但合同解释是你的强项。"祁远翻开一份文件，"你在《商法评论》上发表的那篇《格式条款解释的边界》，观点很有启发性。这个案子的核心就是合同解释问题。"
许星辰惊讶地挑眉。那篇学术文章是她读研时发表的，影响因子不高，没想到祁远竟然读过。
接下来的两小时，他们深入讨论了案件细节。许星辰逐渐被问题的复杂性吸引，提出了几个连祁远团队都没想到的角度。会议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谨慎试探逐渐变为热烈的专业讨论。
"许律师果然名不虚传。"讨论告一段落时，欧洲项目负责人李迈克由衷赞叹。
周毅却冷冷插话："理论很完美，但仲裁庭更看重实务经验。许律师似乎没有国际仲裁实战记录？"
"我同意周总的顾虑。"许星辰坦然道，"如果你们需要更资深的仲裁律师，我可以推荐几位前辈。"
"不需要。"祁远斩钉截铁地说，"我看重的是许律师的思维方式和法律直觉。经验可以积累，但天赋难得。"他转向许星辰，"作为外部顾问加入我们，如何？按小时计费，不涉及全职雇佣，不会有利益冲突问题。"
会议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星辰身上。她感受到周毅眼神中的敌意，也看到祁远目光中的期待。这个提议给了她完美的台阶——既能参与这个引人入胜的案件，又不必立即做出重大职业决定。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
"当然。"祁远站起身，"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不如边吃边聊？"
午餐在祁氏集团顶楼的私人餐厅进行，只有祁远和许星辰两人。从这个高度俯瞰，整座城市如微缩模型般铺展在脚下。
"为什么真的退出昌明科技的案子？"祁远突然问道，"你知道他们肯定会报复。"
许星辰放下叉子："你早就知道他们的财务造假？"
"怀疑而已，直到你退出才确认。"祁远啜饮一口红酒，"大多数人会睁只眼闭只眼，特别是刚起步的律师。"
"我不是大多数人。"许星辰直视他的眼睛，"如果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律师？"
祁远静静注视她片刻，突然笑了："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星辰。在这个圈子里，原则比才华更稀缺。"
"请不要叫我星辰。"许星辰耳根微热，"我们还没那么熟。"
"我们共舞过，共享过秘密，现在还要共事。"祁远倾身向前，"我觉得已经够熟了。"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条。许星辰发现自己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双手既能写出犀利的商业决策，也能在舞池中温柔引导。
"关于顾问邀请，"她强迫自己回到正题，"我接受，但有条件。"
"说。"
"我只对案件本身负责，不参与祁氏其他业务，特别是与昌明科技有关的任何事务。"
"合理。"
"我的工作方式自己决定，不接受 micromanagement。"
"正合我意。"
"最后，"许星辰深吸一口气，"周毅似乎不太欢迎我，我需要直接向你汇报，避免中间环节。"
祁远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周毅是我多年的朋友和得力助手，但他确实有时候...保护欲过强。没问题，你直接对我负责。"
他举起酒杯："那么，合作愉快，许顾问。"
许星辰轻轻碰杯："合作愉快，祁总。"
回酒店的路上，许星辰的手机不断震动——业内消息传得飞快，她退出昌明科技案子的决定已经引起轩然大波。林妍发来一连串惊叹号：「听说张总在圈子里放话说要封杀你？！怎么回事？？？」
许星辰正要回复，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许星辰律师吗？"一个冷硬的男声，"我是《财经日报》记者，想就您突然退出昌明科技并购案一事采访您。有消息称您是因为发现财务造假而被逼退出，能否证实？"
许星辰握紧手机："无可奉告。"
"有知情人士透露，您已经接受祁氏集团邀请，这是否意味着您早与祁氏有私下交易，故意破坏昌明科技的并购谈判？"
"这是完全错误的指控！"许星辰声音骤然提高，"我的职业操守不容置疑。如有诽谤行为，我将采取法律手段。"
挂断电话，许星辰的手微微发抖。她才刚做出决定，谣言就已经满天飞。这背后是谁在操纵？张总？还是...她看向祁氏集团大楼，不敢深想。
回到酒店房间，许星辰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祁远：「看到今天的《财经速递》了吗？」
许星辰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该媒体，一则醒目报道跃入眼帘：《律师临阵倒戈？昌明科技并购案生变》。文章暗示她与祁氏有不正当往来，措辞阴险却又不构成直接诽谤。
祁远又发来一条信息：「别担心，明天会有律师协会的声明为你澄清。张教授已经联系了他在法学会的朋友。」
许星辰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你为什么要帮我？」
回复很快到来：「因为现在你是我的人。」
这句话让许星辰心跳漏了一拍。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职场用语，却无法忽视脸颊上升起的热度。窗外，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如同她此刻混乱而炽热的思绪。
她走到窗前，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祁氏集团大楼。在无数闪烁的窗户中，她想象其中一扇后面坐着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从对手到顾问，这种立场的转变如此之快，让她几乎眩晕。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个案子，这个男人，都将带她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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