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长要死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一天比一天虚弱,对外对内都是如此。于是我得以窥见过去他所掌控的遮天蔽日的笼罩下,在那白桦林深处的依旧苦难的未来。
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是他的遗产,作为兄长的“家人”,将来我必然会继承其中一部分。我们组成了他,分离时必然会拿走属于我们的一部分。
我坦白讲私底下觉得这是件好事,当然这话不会对兄长说,尽管兄长和我们家庭的每一个人很清楚,在最后绝大多数家人连在兄长最后的时间里维持住表面的平衡都做不到。
至少过去我们是相互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或者说被捆绑在一起。
也许大家都在害怕。害怕兄长死后的未来,所以就算当年捆住身体的绳子已经长在肉里,也一个接着一个连皮带肉地挣脱离开。
我选择写下这些文字,并不是为了将来纪念兄长,而是给未来的我留下关于我想记住的兄长的样子而准备的。
伊利亚的故事已经结束,他的过往也不再是我的起点 。
未来当我想记起他的时候,希望他给我的印象依旧鲜明,至少我无需从他人那得到关于伊利亚的评论。
我没怎么用过相机,我坐在兄长床前的木椅上照着教科书摆弄着相机,调试就花了不少时间。镜头时不时因为我的误操作来回伸缩,发出的噪声让兄长又生气了。
我被他罚跪在床前,但没有让我拿着圣经,也没有让我停止摆弄相机。
兄长咳嗽个不停,没力气拿皮带或者木棍打我,他光是抓住披在身上的外套就攥的手指关节发白。他颈部的皮肤溃烂像是鱼尾纹身,他闻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氰化物消毒剂。
因为窗打开的缘故,风吹动了窗帘的一角,今天阳光很好,能看到空气中的灰尘。也许这是害兄长咳嗽的元凶之一。
我举起手上这个金属盒子,将镜头对准了兄长,透过屏幕观察他的虚弱。
聚焦中心的十字准心就像是莫辛纳甘的标准镜,这让我生出一种狙击兄长的感觉。他爱着我们吗,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真的存在这种感情吗。如果是个体对母体的依赖,那么为何总有人更加痛苦。
我只录了一会,内容很单调,不是兄长在咳嗽个不停,就是他闭着眼睡觉,他今天没有看书,因为他现在手头唯一的一本书被他自己扔向了我。
这段我没录到,只拍到兄长突然暴起时的凶狠眼神,让我想到了过去某个时间的兄长。但这是个无意义的镜头,我更多还是想拍些兄长笑的,或者平静一些的表情。他的视力越来越糟,和岛上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都能迷路。
从兄长房间离开后,我用手擦了擦脸,额角的血早就干了,那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文字的叙述或许不够,我询问了兄长是否能让我拍下他仅剩的时间。
[对此兄长的答复是:随你便]
斯雷夫伊斯兰德,一座在海洋深处常年隐匿在浓雾中的海岛。无法明确其在海洋中的定位,有时一些外来者意外来到海岛,当他们想回到海岛时,却无法按原路找到它。
事实上,绝大多数船都无法顺利到达海岛,也许是因为浓雾或者暗礁,也许是被塞壬之类的虚幻生物迷惑,除了一些随洋流漂到海岛的木箱残渣,他们与海岛再无缘分。
伊万站在栏杆旁,黑色外袍被海风掀起又落下,像一只不祥的渡鸦在拍打翅膀。咸腥的海风灌进他的领口,带着腐烂海藻和远处硝烟的气息。几只海鸟在雾中发出凄厉的鸣叫,声音被潮湿的空气扭曲得支离破碎。
他深吸一口烟,火星在雾中明灭不定。吐出的烟圈刚成形就被风撕碎,呛人的烟雾反扑在脸上,让他眯起那双紫色的眼睛。不远处的信号塔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塔顶的红色警示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下。
塔基处,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移动。伊万俯身向下望去,看到维修棚的灯光孤零零地亮着,铁皮墙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些孩童的涂鸦——有帆船,有海怪,还有几个认不出是什么的怪异符号。那些图案在雾气中泛着潮湿的光泽,像是刚画上去的。
那个维修工正沿着铁架向上攀爬,随着高度增加,他的身影在稀薄的雾气中逐渐清晰,是个身形瘦小的男人,安全绳在腰间晃来晃去。他动作熟练地更换了故障的警示灯,然后停下来休息,安全扣挂在横杆上,整个人像只疲倦的猴子挂在铁架上。
伊万看到他在高处解开裤带,一道细细的水线从百米高空坠落。这愚蠢的行为让伊万嘴角抽动。待会儿他下来时,免不了要摸到自己刚排出的秽物。但伊万看到维修工开始摆弄背后,他明白,这位维修工想通过跳伞回到地面。伊万吐出口烟,风依旧很大,不久就该下雨了。
风越来越大,带着雨前特有的腥气。伊万吐出一口烟,看着那个小黑点纵身一跃。在浓雾中,他展开的身影确实像只蝴蝶,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降落伞刚打开就被狂风吹得歪向一边,那人重重撞在铁架上,安全绳像断线的风筝般松脱。
伊万看着他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四肢,像溺水者想要抓住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更遗憾的是,这百来米的高度,自由落体只需要5秒。
几乎没什么留给维修工反应的,在伊万视野里,他仅仅在空中张开了手脚,甚至连翻身都没做到,更别提碰到降落伞的绑带就摔在地上。
就像黑豆罐头掉进大锅里,只是翻滚几下,就消失在浓稠的汤汁里。
“工作前多喝点酒是也不错,但下次记得换个防滑点的鞋子吧。”
伊万正好抽完了烟,他熄灭烟头,松了松领口,隔着浓雾,远远为可怜的维修工做了一个简单的悼亡仪式。因死亡突然中断的记忆属于不可抗的损伤。
伊万念着利提亚小赞词,食指和中指微曲着靠近他眉骨位置,雨,很小的雨,几乎要被错认为是潮湿的浓雾,当雨珠在眼睑上落网,伊万不再出声。
他知道明天或者后天,也可能更久,当有人发现维修工的尸体后,在维修工的葬礼上,他需要再次为他祷告。雾气中,信号塔的红灯依然在规律地闪烁,对刚刚发生的悲剧无动于衷。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他转身,风依旧推着他的披风,浓雾打湿了他的睫毛,伊万抬手一抹,黑色皮手套上反光的水渍相当显眼,他这才发觉自己在流泪。
他很久没流泪了,甚至找不到这次流泪的原因。
手套脱下后,伊万盯着掌心,握拳张手,握拳张手,反复几次,当血液能够迅速恢复泛白的掌心后才将手背贴着额头,适当的温度告诉他,他没有感冒发热。
人的创伤往往来源于第一自然,第二自然与第三自然。
伊万想到刚刚遇到的那位亚洲青年,他应该是哭过的,从他微红的眼角能看出。很多人来到这座岛,都会哭,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能自由地哭对一个刚回到在这座岛上的人来说是一种权利身份的体现。
伊万对他又起了一点兴趣,他准备离开,靴尖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低头看去,是一台老式相机,镜头反射着微弱的天光。他蹲下身,黑色皮手套拂去机身上的灰土。
他熟练地打开储存仓,胶卷的气味混合着海风的咸涩扑面而来。照片在取景框里一张张闪过:几盘发霉的饭菜特写,摆盘却意外地精致;一部分是一位年长的女性,剩下的是一些关于某种古老祭祀的器具和一些随拍的不是很清楚的照片,还有许多“他”的照片。
最新的一张照片,显然是刚刚在灯塔上拍的,伊万在里面认出了自己,一个占画面不足芝麻大小的背影。
伊万的拇指在删除键上停留了片刻,最终重重按下。屏幕闪烁了一下,那个黑点永远消失了。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方绣着暗纹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触摸屏,直到所有指纹都被抹去,连带着相机外壳上每一处可能留下痕迹的凹槽。
之前他对相机不感兴趣,也许是为了避免回忆那段往事,如今却有意外收获,只是这种几乎不变的内容,看一次就够了。
雨丝开始变密,他举起相机对准信号塔下那滩不成人形的阴影,快门声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清脆。“咔嚓”,死亡就这样被装进了小小的黑匣子。伊万收回相机,金属外壳贴着胸口,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里面囚禁的灵魂在挣扎。
他踏着积水走向小屋,靴跟碾碎水洼里倒映的乌云,哼着一首古老的船歌,调子随着脚步起落。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身后泥地上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坑洞。
屋内没有开灯,屋旁的小瓦棚传出几声低吼 ,伊万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只狗。老式皮腔相机吸引了动物的注意力,它歪着头,不断地从嘴里流出的哈喇子滴在地上残留的肉渣。
“嘘——”伊万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老狗的耳朵立刻伏贴下来,尾巴却警惕地僵直着。它低头舔食着地上发黑的肉屑,爪子无意识地刨着泥土,露出下面几根带着牙印的骨头。
这座岛的动物都很有灵性,它们在察言观色方面远胜一些人类。
动物往往对外界环境变化反应剧烈,尽管人类也在动物的范围内,但他们却自带某种屏障-----就是会认为自己能够回到从前的环境中,并为现在环境所带来的恐惧视若无睹。
远处传来雾号低沉的轰鸣,与往常不同,这次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类似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伊万猛地回头,看到信号塔下的那滩“阴影”正在蠕动,像一团被无形之手揉捏的黑色橡皮泥,但很快在浓雾裹挟下消失了。
伊万敲敲门,一开始很轻的两下,大约一分钟后没收到回应,他开始使了一点劲,老旧的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
梦,一个黏稠的相当深沉的梦塞满了大脑,让思维完全放松下来。王耀只觉得自己像躺在一艘船的甲板上,随着风随波逐流。
他开始做梦,梦的内容很混杂。人们知道一个人的梦能有多混乱吗?就像每天早上检查灯塔设备,晚上听雾号声入睡……
它可以是基于事实的推演,也可以是充满变数的幻想。
一个无限大的纯白的空间里,一座纯白的房子,除了水池什么都没有,这个房子无限大,这个水池也无限大。穿蓝条纹病号服的人,他们的后颈连着电线,像一串被钉住的蝴蝶。
水很清澈,你可以透过它看到池底同样白色的地板,这里也没有一点风,所以水池不会有一点波澜,但水池真实存在着。
王耀梦到了一点过去的事情,不多,甚至有一部分也许不是他的。
“我之前怎么活,我不清楚,呃,我只是不确定我能不能描述清楚。”
他微红着脸,小口的去抿杯子里的酒,周围嘻嘻闹闹的相当热闹,头顶悬着灯,灯光是暖橙色的,大家围坐着,不同的语言脸上却扬着相似的笑,因为受到周围友好的眼神鼓励,他捏着杯子继续说:
“我生活在一个海岛上,长大点,我就跟着家人每天早上起床后就去干活,我会先检查设备,我在灯塔工作负责日常的检查和维修。
我帮着粉刷过几次灯塔,最后一次我把雾号也涂成了红色。
我晚上不上班,但偶尔会和夜班的人一起待一会儿,和他们聊聊天。
那儿视野很不错,北边能看到树林和山,东边和西边也能看到村庄和教堂,南边能看到作物和工厂,当然往哪边看都能看到海。额,我表述不出来。
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还能听到雾号声,然后一整天都会在雾号声中干活,从太阳升起后一直干到晚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之每天都过得差不多,基本在那张椅子上坐着,或者溜出去到教堂图书馆看书。
我的工作很轻松能坐着,但很多同事就得站着,他们得在那些窗口看着,要警惕一些试图捣乱或乱跑的人。”
他絮絮叨叨的,旁人未必认真再听,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还有人在记者笔记,他也许是个作家什么的。
讲话的人继续讲述他的过去,不管有没有人再听。
“我的祖父母都是不爱说话的,父母亲也是。他们教我各种知识,我是同龄人里最先学会开枪并命中靶心的人。
我在雾天看不清,很多人都这样,但我的视力格外模糊,为此他们带我去看了医生,医生是个很奇怪的人,我很怕去医院,毕竟很多去了医院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想去,尤其是当我得知妈妈会带我去的时候。很多女性去了医院后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她们被关在医院后面的集中营里接受治疗。
我害怕妈妈也被关进去,但我没办法阻止。因为祖父母和爸爸不会站在我这边,也不会站在妈妈这边。
我握着妈妈的手,走进漆黑的屋子,实际上我不确定里面是不是全是一片漆黑,毕竟我是被蒙着眼走进去的。
好在进了一个房间后就好了,我单独在里面和医生待着,他拿着手电之类的东西对着我照,又给我开了药。
他其实很好说话,白大褂里面的衣服也很帅气,像是军装一样,我小时候觉得很帅气,都看了很久。
但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他骂了脏话丢下我就冲了出去,我等了很久没等到他,后面妈妈来接走了我,我很开心,因为我和妈妈都顺利离开了那,虽然当时妈妈衣服上全是土。
我估计她和人打了一架,这很常见,很多人都和医院的保安打过架,我觉得妈妈肯定是打赢了的。
妈妈真厉害,但回家,爸爸打了妈妈,妈妈输了,爸爸真可怕,比那些保安还要厉害。”
年轻人说得很低,旁人都听不清,只当他喝醉了嘟囔。
船舱并不安静,浑浊的空气,混乱的气味,热的让人发躁,但没有商量的余地,这里仍然歌舞升平。
直到一连串脚步声出现在上方,随着船舱被打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抬头看,船舱口伸进来几支黑漆漆的枪口,接着上面有人喊:都滚出来!
于是他们都闭了嘴,沉默着排队爬上来扶梯,等到人陆陆续续离开,船舱彻底安静了,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堆酒瓶和几具尸体,有些是被人打死的,有些是病死的,还有一条狗趴在一边,但没人在意这些。
很多人挤在夹板上,都在拼命地深呼吸,太阳照在身上很痛,就像针扎,但没人抱怨这个。
前面有人喊了声什么,但听不清,他没机会说第二遍,因为马上就吃了枪子。
那些船员或者说是打扮成船员样子的人 拿着枪,一个个巡视过去,发现有传染病的开枪打死,肢体损失会按影响情况判定,轻的还能动手走路的放任一段时间看情况,严重的就捆起来丢合理喂鱼。
一开始大多数时候这些船员不会随便动手打人,后来,大约在航行的第15天左右,这些人开始不问缘由地打人,用像擀面杖大小的扁扁的棍子打。
有些学问高点的或会乐器的也会被他们找去寻乐子,让他们脱光了读书,或者演奏名曲,总之都是些侮辱人行为。
有些矮个子患有螺旋腿的船员更喜欢找弱不禁风的人,他们似乎天生害怕高个子或者强壮的人,但也有一部分人更喜欢折磨比他们高大威武的人以此来满足他们的自尊心。
好在这些人并不短他们吃喝,甚至会特意给他们酒和一些吗啡,看样子想让他们更多活下来。
这似乎是这艘船的特殊规定,毕竟在类似的“晒太阳”时间,附近几艘船上的人看起来比他们糟糕多了,这还是往好了说。
实际上那些人都受脱相了,眼球深凹,皮紧紧贴着肋骨,面色苍白,神情呆滞,不像活人。
“晒太阳”时间结束,他们被赶回了船舱,船舱里的尸体被清理掉了,但狗还在。
人们利索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可能不是,因为有部分人的消失,所以时不时会有陌生面孔坐在身旁。
他侧过头,见一人坐在自身旁边,不算生面孔,对方经常拿着本子记什么,这不算什么怪事,这里什么人都有,好人,坏人,正常人,神经病,人种丰富得很。
那人举着本子,瘦削的手指攥着皱巴巴的纸,深凹的眼眶下,那眼睛却亮晶晶的,那是双知识分子的眼睛。
他起了一点兴趣,用胳臂撞了撞对方,他搭话说:
“你知道灯塔为什么不亮的时候最可怕?”
“因为什么?”
“那说明守塔人全死了”
当检疫人员转身时,一支钢笔精准地插进了他的颈动脉。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尝起来和童年记忆中的老鼠一样腥咸。
王耀被一串巨大的连续的噪音吵醒,他恍惚地起身,像是通宵一样,头突突地疼。他抬头,看到那老旧的门可怜兮兮地挨着不知名的攻击,那门缝都变得更大了。
好在当他起身发出一点声音后,门对面的人或者什么野兽就不再攻击可怜的门板。
王耀打开门,他抬头,看见伊万那一点不带任何打扰人睡觉的愧疚感的表情并且相当自然地侧身从他身边挤进房间,像游客一样到处看,王耀忍下一点心底的火,耐心问:您有什么事吗?
对方还在研究墙上的壁画,他的手指抚过鱼尾骨架的纹路。听到他的问题,扬了扬手上相机,伊万说:“土豆炖肉”。
王耀上前,接过相机,冷不丁听他说,第一反应是这人在说什么,第二反应是他声音和外表差别真大。
“什么意思?”王耀往后退了一步,以防这人是什么精神病患者,他有点后悔轻易开门并让对方进了房子,他也许该早点喂对方吃枪子,就是处理起来麻烦了点 。
伊万笑了笑,自然地坐在餐桌前,他十指相扣撑在下巴上,他回答说:“谢礼,我帮了你,所以你要给我谢礼。”
“现在?!”王耀头疼地扶着额头,对对方自来熟的发言和行为感到吃惊。
伊万说。“因为我饿了。不要蔬菜。”
真是我行我素,王耀觉得这会完全清醒了,他分心去看了门,那条狗已经蹲在门口,也许是听到了肉,它吐着舌头,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 “好吧,但吃什么我决定。”王耀环着手,见对方意外地没反驳,往灶台方向走去。
灶台的火苗蹿起来时,王耀从余光看见伊万正在翻看他的日记本。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愤怒,反而有种诡异的解脱感——就像等待许久的审判终于来临。肉香飘满小屋时,老狗开始在门外抓挠,它的呜咽声和雾号产生了某种共振,让橱柜里的餐具微微颤动。
“很快就好。”王耀对狗说,也是对记忆里所有饥饿的影子说。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节奏,恰好契合了远处教堂钟楼的报时声。当第十二下钟声响起时,他会想起这把刀曾经剖开过什么。但不是现在,现在他们只是两个分享晚餐的陌生人。
肉汤在锅里咕嘟冒泡,泛起油花就像海面上的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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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态: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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