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却颤抖的声音，“别出声，举起手来。”
浓重的夜色如同一堵墙，隔绝了所有光线。当月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发梢的轮廓时，持枪者的面容终于从阴影中浮现——那是个颤抖得如同受惊雏鸟般的青年。
“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转身直面那支尚带余温的枪管，声音平静得仿佛这场黑暗中的对峙早在他预料之中。他突然提高音量：“你就这样报答我？！”
青年明显被这声呵斥吓到了。他咬紧牙关，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持枪手。“闭嘴！你们……你们都该死。”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刺目的灯光瞬间驱散黑暗。在短暂的眩晕后，**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比昨夜相遇时更加狼狈。
沾满泥泞的靴子上还残留着血迹，衣服上斑驳的雨痕尚未干透，还有那双充满惶恐的灰眼睛。青年握枪的姿势生涩得可笑，布满伤痕的手上沾满砂土，活像在握着棒球棍。
“谁派你来的？”**微微偏头，指尖轻触冷却的枪管，硝烟的气息仍未被雨水完全冲散，“教堂？”，他抬眼将青年的反应尽收眼底。
枪口猛地一颤，青年险些扣下扳机，所幸僵硬的手指只是轻微抖动。“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你们都是！”
他突然语塞，脑海中闪过昨夜的情景：雨幕中深红的血迹晕染开来，当黑夜里那双紫色的眼睛出现，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晨雾里，发梢沾着露水，带着真诚的笑容说：真好，我们都还清醒，还活着。
**的睫毛在昏暗光线中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青年紧绷的神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死，值得吗？”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青年手中的枪抖得更厉害了。
“闭嘴！”青年突然拔高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炸开，又猛地噎住。他慌乱地扭头看向门口，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你……你们都是一样的……”他压低声音，枪口却诚实地往下垂了几度，“推翻它，都想把这里变成自己的……”
“推翻谁？”**突然问。
青年被这个直白的问题钉在原地。他眨了眨灰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雨水。“教堂”他下意识回答，随即又急切地补充，“当然是教堂！”。
“由谁掌权？”
“当、当然是灯塔！”
“哦？那医院——或者说集中营呢？”
青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看到他脖子上浮现出细密的鸡皮疙瘩，内侧有一道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垂眸沉思，看来这个灰眼睛的青年昨晚确实目睹了什么，却没能看清事情全貌。
“谁告诉你这些的？”**追问。
“没人。”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青年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衣柜发出闷响。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回某个黑暗的记忆中。
“够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突然抓住枪管，将它抵在自己心口，冰冷的金属透过衬衫传来死亡的寒意。“开枪啊，”他笑着说，“要开枪就开吧，如果你相信这一枪能带来自由的话！”
青年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会——”青年倒吸一口冷气。在那一瞬间，**似乎透过对方眼见到无数破碎的画面——白色走廊、铁床架、滴着液体的吊瓶……还有一张模糊的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走廊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质问，传来的规律的脚步声，像有人在用金属棍有节奏地敲击地板。青年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恐惧取代。看着对方眼中不自觉流露的慌乱与依赖，**叹了口气，**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他一把拉开衣柜门，在青年反抗前夺过手枪将他塞了进去。“你父亲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他低声嘀咕，全然不顾自己衣服被对方身上的雨水浸湿。
柜门关闭前，青年嘶声问道：“为什么帮我？你……到底是谁？”
逆光中，**垂落的发丝在脸颊投下阴影：“你不是教堂的人。至于我？只是个民俗学者罢了。”**笑了笑，随着柜门合拢的轻响，**抹了把脸，将指尖沾到的血迹随意蹭在颧骨上。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又开始翻涌——咸涩的海风、母亲嘴角的血沫、灯塔里永不熄灭的红光……它们像寄生虫般啃噬着他的意识。
承载的他者的记忆，也包括他者所承担的记忆在内，虚假必将乱真，偷窃的记忆作为载体则聚集了二者以上的信息。
房门被推开时，**正握着枪站在几步之外。来人狐疑地环视房间，目光扫过**染血的脸颊和凌乱的衣服：“会议要继续了”，随后在微微晃动的衣柜门上停留了一秒，又漠然地移开。
**脱下外套搭在臂弯，指腹擦过脸颊，干涸的血迹在下颌留下一道浅痕。他取下一枚子弹放入口袋，沿着走廊返回大厅。
参与会议者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刚停下脚步，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就靠了过来。
“伊万，你怎么搞的？”**皱眉打量着几乎湿透的人。伊万柔软的浅金发贴在脸颊，裤腿和鞋面沾满泥浆，却依然笑得满不在乎。
“遇到一只可爱的小狗，玩得太开心掉进水里了。”伊万伸手想搭**肩膀，却被挡开。
“先去换衣服。”**触到对方冰冷的手指，眉头皱得更紧，“不冷吗？”
“他们才懒得管我。”伊万突然凑近，满意地看着**皱眉，听着周围响起的窃窃私语，才低声道：“你放他走了。”
“他还没做好见血的准备。”
“小耀总是这么心软，明明他们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伊万又靠近了些，他靠得很近，有些冷，哪怕只是靠**近一点都能感到温暖，而**不会吝啬这一点点体温。
“这是两回事。”**摇头，“讨厌一个人和如何对待讨厌的人是不同的。”
“所以你看起来讨厌所有人。”伊万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
“确切地说，我只是对讨厌我的人和被我讨厌的人采取不同措施。”**向远处点头示意。
“这算前者还是后者？”伊万慢条斯理地擦拭头发。
“都不算。”
“真狡猾地回答，明明都放过他们了。”伊万轻笑。
**没有接话，他故意咬饵、接受医院试探的计划无需隐瞒。那座”永不熄灯的特殊治疗室”正是他的目标，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可怜的“思想犯”。
至于伊万……**瞥了眼浑身湿透的人。教堂里从不缺焚化炉，处理“不洁之物”但偶尔用来正常取暖也合理。想了想他还是建议道：“待会去教堂烤烤火吧。”至少夸张地说，伊万身上散发的寒气简直像个移动冰窖，**不喜欢过于潮湿的气息。
“怎么不叫他也来烤火？”伊万轻哼。
**失笑：“这也要争？行行好，伊万，他才刚‘痊愈出院’。”
他并不指望会议照常进行，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以合适身份进入医院的机会。
灯塔顶层的探照灯从来不是为船只导航——那是监视全岛的瞭望台。
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
┌─────────────────────────┐
│生物信号：▉▉▊▉▉▊▉▉ │
│ 波动频率：○●○●○●○● │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