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这东西,像暗恋者口袋里揣着的玻璃糖,明明怕碎,偏要攥得紧紧的。杨暖雪总觉得自己心里住了只受惊的小兽,每次洛成东的身影晃过,那小兽就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放轻了,可尾巴尖却忍不住悄悄翘起来,偷偷往光亮处探。
后来她听见一句歌词,“遇见你的眉眼,如清风明月”,耳机里的旋律刚漫过耳廓,眼前就浮现出洛成东投篮时扬起的下颌线——阳光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在鼻梁旁那颗小痣上打了个转,像月光落进了水潭。
体育课的哨声刚落,谈沁佳就拽着她往看台跑。男生们抢占篮球场的动静震得地面发颤,杨暖雪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黏在穿蓝白校服的身影上。他正弯腰系鞋带,帆布鞋的白边沾着草屑,手指勾着鞋带转了个圈,打出的结和她早上偷偷练习的那个,竟是同一个花样。
“脖子快拧成麻花了。”阿佳的手指戳在她背上,带着点痒意。
杨暖雪慌忙转头,耳尖发烫:“我看云呢!今天的云像棉花糖。”
“哦?那朵像棉花糖的云,是不是穿着12号球衣?”阿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忽然压低声音,“去说句话呗,就问他投不投三分球。”
“不行!”她的声音像被掐住的猫,“万一他觉得我奇怪怎么办?万一他根本不记得我是谁……”话没说完,就被篮球场上的喝彩声打断。洛成东正被男生们围着拍肩膀,手里转着篮球,指尖在球面划出银亮的弧。不知怎的,他忽然往看台这边瞥了一眼,琥珀色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像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杨暖雪的心跳。
她猛地低下头,手指绞着校服衣角,却听见阿佳在耳边叹气:“你看,他往这边看了。”
“是看别人吧。”杨暖雪把脸埋得更低,鼻尖差点碰到膝盖。可心里那只小兽却突然活过来,爪子扒着胸腔往外撞——她分明看见,他转开视线时,嘴角悄悄扬了一下,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去表白啊。”阿佳的声音裹着风,“大不了就当风吹过。”
“风会留下痕迹的。”杨暖雪摇摇头,指尖抠着看台的裂缝,“你看,就像他鞋上的草屑,沾了就擦不掉了。”她怕自己的心意像块笨拙的石头,扔进他平静的日子里,溅起的不是涟漪,是难堪的水花。她甚至在草稿本上画过无数次对话:“洛成东,我……”后面的字永远被涂成黑疙瘩,像她不敢说出口的慌乱。
谈沁佳没再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塞进她手心:“不说就不说,咱们把糖吃了。”糖纸撕开的脆响里,篮球场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杨暖雪抬头时,正撞见洛成东投篮的瞬间——他起跳时校服下摆扬起,露出一小截腰线,篮球穿过篮网的“唰”声,和她心跳的“咚咚”声,在风里撞了个满怀。
他落地时恰好回头,目光又一次扫过看台。这次杨暖雪没躲,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阳光,看他嘴角的笑意漫开来,连带着那颗小痣都生动起来。直到他被队友勾着肩膀转身,她才发现自己把橘子糖咬得太用力,舌尖尝到了点微苦的橙皮味。
这味道竟让人舍不得吐。就像她藏在笔记本里的秘密:他用过的半截粉笔,她捡起来夹在页间;他值日时擦过的窗户,她会偷偷再抹一遍,指腹蹭到玻璃上的水痕,像触到他留下的温度;他投进关键球时扬起的下巴,她画了又画,铅笔线在纸上叠出深浅不一的影子。
这些细碎的念想,像揣在口袋里的玻璃糖,被体温焐得发黏,却始终没勇气拆开。可杨暖雪知道,光是这样偷偷看着,就够甜了——甜得像橘子糖的芯,像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看见你了”,像他两次回头时,或许真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胆小鬼的暗恋,大抵就是这样吧。把所有的心动都酿成秘酒,自己小口小口地抿,哪怕醉得脸颊发烫,也只敢对着月亮说:“你看,那个人,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