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几何题在试卷上张牙舞爪,那些交错的线条像无数条岔路,杨暖雪盯着看了半节课,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最后只留下团黑乎乎的墨迹,像她此刻混沌的脑袋。
“阿佳,你说数学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她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头发丝垂下来,遮住了试卷上那个刺眼的“58”。
谈沁佳用笔杆敲了敲前排的背影:“喏,有人就跟数学好得穿一条裤子。”
洛成东的校服后领沾着片银杏叶,是早上值日生没扫干净的。他正低头演算,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沙沙的,像春蚕在啃桑叶。杨暖雪偷偷抬眼,看见他写几何证明时,总爱在辅助线末端画个小小的箭头,像给迷路的线条指方向。
“老天爷,分我点天赋吧!哪怕就一丢丢!”她双手合十,指尖抵着额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噗”的一声轻笑。洛成东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后脑勺的发旋跟着颤,那片银杏叶晃了晃,差点掉下来。杨暖雪的脸“腾”地烧起来,像被泼了盆热水,连耳根都红透了——他居然听见了!
“杨暖雪,你这是要在桌子上种蘑菇?”数学老师的声音从讲台砸下来,全班哄堂大笑。窗外的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晃来晃去,像在凑热闹。杨暖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洛成东正转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笑意,嘴角弯起的弧度,比他解出的几何题还好看。
晚自习的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杨暖雪和谈沁佳在校门口排队,冷风一吹,脸颊的热度才褪下去些。“你看月亮,圆得像洛成东的篮球。”阿佳突然说,手指戳了戳不远处的身影。
洛成东正背着书包往前走,路灯把他的影子钉在地上,钥匙串从裤兜晃出来,叮当作响。杨暖雪的心跳又开始乱了,嘴上却不饶人:“就你花样多。”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串钥匙声,直到它消失在拐角。
第二天被薛老师叫去办公室时,杨暖雪的脚尖在地板上画着圈。班主任的茶杯冒着热气,把“数学”两个字蒸得模糊不清:“你看你,语文英语都拔尖,偏数学拖后腿……”絮絮叨叨的话像没关紧的水龙头,她盯着窗外的爬山虎,看见一片叶子正努力往洛成东的座位方向爬。
接下来的几天,杨暖雪练就了躲避神功:薛老师在走廊,她就绕着花坛走;薛老师在教室门口,她就假装系鞋带。直到周五下午,班主任拿着张名单走进来,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咱们搞个一对一帮扶,数学好的带带弱的。”
公告栏前挤成了蜂巢。杨暖雪被谈沁佳推着往前钻,脚尖踩着别人的鞋跟,终于看清了最上面一行——
杨暖雪 洛成东
那行字像是用金粉写的,在她眼前闪闪发亮。洛成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后背,带着淡淡的肥皂味。“看来,”他的声音贴着耳廓滑过来,带着点笑意,“我得给你补补几何了。”
杨暖雪猛地回头,撞进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阳光穿过公告栏的铁栏杆,在他鼻梁旁的小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她突然想起昨晚的月亮,原来有些光亮,是会自己走到你面前的。
手里的数学试卷不知何时被攥皱了,那个“58”被指腹蹭得发毛。但这一次,杨暖雪没再躲开。她看着洛成东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那些交错的几何线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或许,有人带着,就能走出迷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