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薛的声音撞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盒都跳了跳。“学不好将来掏大粪!”这话像颗石子,在教室里溅起一片憋不住的笑。谈沁佳用课本挡着脸,肩膀抖得像筛糠:“他老人家的台词库是焊死了吧?”杨暖雪没接话,指尖在草稿纸上画着圈,目光却黏在前排的背影上——洛成东正低头转笔,笔杆在指间划出银亮的弧,校服领口露出的那截锁骨,被夕阳镀上了层金边。
她的心跳像被按了快进键,咚咚地敲着胸腔。一半是怕,怕待会儿说话结巴,怕眼神撞个正着;一半是盼,盼他转过来时能多看自己一眼,盼他讲题时的声音能再低些,像浸了蜜的晚风。
下课铃响的瞬间,杨暖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笔。谈沁佳凑过来,热气吹在她耳尖:“准备好迎接你的专属家教了吗?”她刚要瞪回去,就见洛成东转了身,手里的草稿纸折了三道,边角整整齐齐,放在桌上时发出“嗒”的轻响,像块小石子落进她心里。
“昨天……笑出声是我不对。”他挠了挠后脑勺,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鼻梁旁的小痣在光里闪了闪,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杨暖雪和谈沁佳都愣住了,空气静了半秒,阿佳突然用课本挡住脸,在桌子底下比了个夸张的“爱心”手势。
“没、没事。”杨暖雪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干巴巴的。她慌忙低头翻试卷,指尖把“58”分的数字抠得发毛,最后硬着头皮指向最基础的选择题:“这、这个……”
话没说完就想咬舌头——满分选手怎么会卡在这种题?
洛成东却没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你看,这里可以用代入法。”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些,混着窗外的蝉鸣,像颗糖在舌尖慢慢化开。杨暖雪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手肘差点碰到他的胳膊。一股清甜味钻进鼻尖,不是花香,也不是洗衣粉味,像刚剥开的橘子,带着点阳光的暖。
她偷偷抬眼,看见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浅浅的影。讲题时,他总爱用指关节敲敲纸面,“这里”“那里”的,指腹蹭过草稿纸的纹路,留下淡淡的印子。有次笔尖没水了,他拧开笔杆换笔芯,杨暖雪看见他的笔袋里躺着颗大白兔奶糖,糖纸露在外面,和她书包侧袋里的那颗一模一样。
四十分钟像被谁偷了去。洛成东讲完最后一道题时,夕阳刚好漫过他的肩膀,把“辅助线”三个字照得发亮。“懂了?”他抬头问,琥珀色的眼睛里落了点碎光。
杨暖雪猛点头,感觉脑子里的迷雾突然散了。等他转身回去,才发现自己的试卷边缘被捏得卷了边,而草稿纸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她画的歪扭小熊——那箭头,和他解几何题时画的,一模一样。
“数学小天才诞生了!”谈沁佳抛过来一个耙耙柑,橙色的果皮在阳光下泛着光。
杨暖雪剥开橘子皮的瞬间,清甜的香气“嘭”地炸开——就是这个味道!和洛成东身上的一模一样!她举着橘皮往阿佳鼻子前送:“闻!是不是很像?”
“我哪知道他身上啥味。”谈沁佳笑着偏头躲开,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刚才他讲题时,你俩的影子在墙上都快粘在一起了。”
杨暖雪一愣,看向墙壁。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发梢影子,刚好搭在他的肩膀影子上,像只偷偷搭上去的手。
橘瓣的甜汁在舌尖漫开时,她突然盼着明天的数学时间能长点。最好长到能数清他转笔的圈数,长到能问他笔袋里的奶糖是什么味,长到……能让墙上的影子,真的牵住手。
“喂,”谈沁佳用胳膊肘撞她,“傻笑啥呢?橘子汁都滴手上了。”
杨暖雪慌忙擦掉手,却把橘瓣的甜香蹭在了校服袖口。她低头闻了闻,突然觉得老薛说的“掏大粪”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为了这柑橘味的四十分钟,数学题好像也没那么难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