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境的夜,比雪更白。
断崖上悬着一轮巨大的月,像被谁用指甲掐缺了一角的银铃。风从月缺处灌进来,吹得满山枯枝发出细碎的“叮当”声——那是柠瑶脚踝上的银铃在回应。
她赤足踏过冰湖,湖面裂而不碎,每一道裂缝都渗出幽蓝的光。
湖心,柠黎抱剑而立,剑尖垂着一滴未落的血。
柠黎“五师妹。”柠黎声音轻得像在数雪,“师尊让我带你回去。”
柠瑶柠瑶歪头,指尖绕着发梢转圈:“回哪?回去做天道的刀吗?”
话音未落,冰湖轰然炸开。
无数蓝光凝成锁链,自湖底窜出,瞬间缠上柠黎的手腕。锁链极寒,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火——那是苏柠瑶的本命火,名为“虚焰”,可燃魂而不燃物。
柠黎手腕一转,剑锋划出一道极细的弧。
弧光所过之处,虚焰尽灭,锁链碎成冰晶。冰晶飞散,映出两人对峙的剪影:一个冷得像月,一个亮得像火。
柠瑶“师姐,我不想与你动手。”柠瑶叹气,“可我要去见魔尊。”
柠黎“魔尊在无间渊。”~柠黎踏前一步,“你去了,就回不了头。”
柠瑶柠瑶笑,铃音清脆:“我本就不是来求回头路的。”
她抬手,银铃脱踝而出,悬在两人之间。铃身浮现密密麻麻的咒纹,每一道都是天道写下的敕令。
柠瑶“师姐,认得这个吗?”
柠黎柠黎瞳孔骤缩——那是“弑神契”,以自身血肉为引,可召上古魔神“蚀月”。
铃音骤急,湖面冰层寸寸开裂。
裂缝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亘古的黑暗里抬头。
柠黎的剑发出低鸣。
柠黎她忽然收剑入鞘,转身就走:“你要疯,随你。但别在太初境疯。”
柠瑶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雪幕,笑意淡去。
铃音转低,湖面重新合拢,像从未裂开过。
……
断崖另一端。
柠逸倚着枯松,指尖拨弦,琴音却哑。
柠时“三师兄。”柠时从树后转出,扇骨敲了敲琴弦,“师姐放她走?”
柠逸“嗯。”柠逸抬眼,眸色深得像无星之夜,“我们也该走了。”
柠黎“去哪?”
柠时“无间渊。”柠逸抱琴起身,“小师妹的铃铛碎了,得用魔尊的骨头补。”
柠时柠时笑出声:“师兄,你比我还疯。”
两人并肩,踏月而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风抹平。
……
太初境·混沌火池旧址。
池底残碑旁,苏柠悦蹲着,用指尖描摹碑上的字。
“玄渊帝君,杀劫将至。”
她念得极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柠悦回头,看见白真站在月光里,白衣染血,像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小姑娘“白真。”小姑娘站起身,铃铛在腰间晃出细响,“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白真摇头,摊开掌心——那截被银链穿过的情丝静静躺在她掌纹里,像一弯将融未融的月。
师尊白真“我来带你师尊走。”
苏悦“师尊?”柠悦眨眼,“师尊在闭关呀。”
白真抬眼,望向断崖方向。
那里,一道黑影正踏月而来,衣袍猎猎,像夜本身在行走。
师尊白真“他闭不了关了。”白真轻声道,“弑神契已动,天道要借他的身,斩他的徒。”
黑影在碑前停下,露出上官的脸。
少年形态,眉眼却比雪更冷。
魔帝“白真。”他声音低哑,“你骗我。”
师尊白真白真笑,泪却滚下来:“我骗你的何止这一件。”
她抬手,情丝倏地缠上白真腕间。
银光暴涨,化作一道锁链,将两人紧紧缚在一起。
魔帝“玄渊。”她唤他的旧名,“当年你替我受天劫,今日我还你一命。”
锁链另一端,没入虚空。
虚空中,缓缓睁开一只血红的瞳——那是蚀月的眼睛。
白真垂眸,指尖抚过锁链上的咒纹,忽然笑了。
魔帝“原来如此。”他轻声道,“弑神契,需以帝君之血为匙。”
他抬手,并指如刀,划过自己腕间。
血珠滚落,却不是赤金,而是漆黑——那是混沌火燃尽后的灰烬之色。
血落在残碑上,碑文字迹瞬间扭曲,化作一行新字:
“玄渊弑天,始于银铃。”
风忽起。
柠悦腰间的铃铛疯狂作响,裂缝蔓延至整个铃身。
白真的身影在锁链中渐渐透明。
师尊白真“阿悦。”她最后的声音像一声叹息,“别恨我。”
下一瞬,锁链崩断。
情丝化作千万银蝶,扑向虚空中的血瞳。
蚀月发出一声极长的嘶吼。
太初境的雪,终于开始融化。
白真伸手,接住一片雪。
雪在他掌心化成水,水又凝成冰,冰里映出苏柠瑶的脸——她站在无间渊的尽头,银铃碎成光屑,正朝他举杯。
杯中不是酒,是滚烫的月。
白真垂眸,轻声道:
师尊白真“回家。”
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