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赤金新日升到天穹正中,与旧日并肩,像两枚对峙的瞳孔。
光路尽头是一片荒芜的原野,野草高过膝盖,叶缘带着被旧日灼伤的焦黄。
风一吹,草穗互相碰撞,发出金属般的清响——那是草叶内残留的星垣碎屑在共鸣。
少年玄渊停下脚步。
师尊白真“此处名‘大荒’,旧天道最后的藩篱。”
他松开苏悦的手,抬指在虚空轻轻一点。
涟漪荡开,荒野尽头,浮现出一座通天之阶。
石阶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最顶端悬着一轮漆黑烈日,像被墨汁浸透的铜镜。
柠黎柠黎眯起眼:“那是……旧日的影子?”
师尊白真“不,是旧日本身。”少年玄渊声音平静,“它坠而未灭,躲在此处,等着反噬。”
二 通天阶前,立着无字碑。
碑后,跪着一个孩子——七八岁模样,赤足,白衣,颈里挂着一枚裂开的银铃,与苏柠悦腰间那枚一模一样。
孩子抬头,众人同时倒吸冷气:那张脸,赫然是幼年时的苏悦。
孩子“阿姐。”孩子先开口,声音却带着老者般的沙哑,“我等你好久。”
苏悦指尖一颤,铃铛发出细碎的裂响。
师尊白真少年玄渊侧身一步,挡住她:“它是旧律残灵,借你形貌,莫被扰心。”
孩子孩子笑起来,唇角裂至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扰心?我本就是从她心里长出来的——”
柠时话音未落,柠时折扇一扬,琴丝破风而去。
孩子身影被切成千万片碎光,又在十步外重新聚拢,手里多了一盏漆黑风灯。
灯芯是一截赤金色指骨——少年玄渊的指骨。
“想登上通天阶,便以血换火。”孩子抬灯,火舌舔向虚空,“一次一盏,一步一灭。”
三 少年玄渊伸出左手。
指尖自行裂开,血珠凝而不落,化作一盏新的赤金风灯。
师尊白真他把灯递给孩子:“一盏,够么?”
孩子孩子摇头,笑得天真:“一盏,只够你一个人。”
师尊白真“那便八盏。”少年玄渊右手并指,在左手腕口一划。~
血溅成雨,雨凝成八盏,分别飘到八徒面前。
柠黎~柠黎第一个捧灯,单膝跪地:“弟子之灯,愿与师尊同燃。”
其余七人随之而跪,灯焰同时亮起,像八颗小小的赤金星。
孩子脸色第一次变了。
它后退一步,漆黑风灯里的指骨火舌暴涨,化作一条黑龙扑来。
少年玄渊不闪不避,抬手在虚空写出新律——
师尊白真“徒灯不灭,师火不息。”
八字落成,黑龙在八盏灯前一尺处被无形之墙挡住,嘶吼着碎成黑雪。
四 通天阶的石板在脚下苏醒。
一级级亮起古老的咒纹,每一道都在嘶喊:
“逆律者——死!”
少年玄渊率先踏阶。
咒纹扑向他脚踝,却被赤金火灼得尖叫退散。
八徒紧随其后,灯焰连成一线,像一柄火刃,把通天阶硬生生劈成两半。
行至第三千级,阶旁出现一座断桥。
桥对面,站着另一个少年玄渊——
白衣染血,锁骨被雷链穿过,正是当年诛神台受刑的幻影。
幻影幻影抬眼,声音沙哑:“你忘了疼吗?”
少年玄渊脚步未停,只抬手一弹。
指尖火纹化作一只赤金蝶,落在幻影眉心。
师尊白真“忘了。”
蝶翅一扇,幻影碎成流萤。
行至第六千级,阶上空忽然飘雪。
雪片落在灯焰上,发出嗤嗤白烟——那是旧日积攒的寒劫。
苏悦的灯焰最先摇晃。
少年玄渊回身,掌心覆在她灯罩上。
火借火,焰叠焰,雪片未近便蒸成雾。
雾中传来孩子不甘的哭声,遥远得像隔了千年。
五 第九千九百级。
最后一盏灯只剩豆大火苗。
通天阶尽头,漆黑烈日忽然旋转,化作一张巨大的面孔——
老者天听的轮廓,却由亿万雷霆构成。
老者“帝君,你登此阶,便再无退路。”
师尊白真少年玄渊微笑:“我本就没打算退。”
他抬手,八盏徒火同时飞起,在空中融为一轮更小的赤金日。
新日与旧日重叠,光焰交错,天地像被对折。
少年玄渊以剑为笔,在新日表面刻下最后一行律:
“凡吾所护,皆为新天。”
律成,旧日崩裂。
漆黑烈日碎成千万雷矛,暴雨般坠向大荒。
少年玄渊挥剑,雷矛在半空被赤金火鲸吞,化作一场温柔的流星雨。
六 流星雨落尽,通天阶隐去。
大荒中央,只剩一片澄澈的湖。
湖心浮出一枚完整无缺的银铃,铃身两面,各映一轮日——
一面赤金,一面纯白。
少年玄渊俯身拾起银铃,系回苏悦腰间。
师尊白真“阿悦,生辰礼在此。”~
苏悦小姑娘摸摸铃,笑出梨涡:“那师尊的生辰呢?”
师尊白真少年玄渊微怔,随即也笑:“今日便是。”
湖风拂过,八盏灯焰化作八只火蝶,停在少年肩头。
火蝶同时扇翅,洒下点点星屑。
星屑落地,长出第一株嫩绿的草。
柠黎柠黎以剑尖挑起那株草,轻声道:
柠黎“新天第一春,自此开始。”
少年玄渊负手望向远方。
远方,新生的地平线上,双日并悬。
旧日已死,新日初生。
而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翻开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