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刚落,潘池胸口的刺痛骤然加剧,像有无数细虫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他攥着铜镜的手不住颤抖,镜中那颗裹在莲花瓣里的心脏跳得愈发剧烈,每一次搏动都与他的心跳共振,脖颈上的蛛网纹路也随之明暗交替。
“潘池!”颜幸扑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指尖的银针悬在他颈侧却迟迟不敢落下——方才女人的话像根毒刺扎在她心头,那些她亲手递给潘池的银针,当真藏着催蛊的药?供桌下暗格里的陶罐还在震颤,“潘池”二字的黄符已裂开细纹,罐口溢出淡淡的腥气。
青铜圆盘拼合后,地面的祭坛图案突然亮起红光。沈渡恰好撞开庙门冲进来,看见这景象瞳孔骤缩:“是莲教的‘血祭阵’!快毁掉青铜盘!”他挥刀劈向圆盘,刀锋却被红光弹开,震得虎口发麻。破庙梁柱上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木纹流淌成莲教咒语,与莲池方向传来的念诵声遥遥呼应。
陆垂垂扶着半昏迷的永安公主奔进后院,刚要绕过供桌,公主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瞳孔里的莲花影竟与铜镜中的心脏重合:“不能毁...莲心一旦离体...所有中蛊的人都会变成活尸...”她呕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在地上,瞬间长成朵妖异的血色莲花,“当年莲教覆灭...就是因为强行取出莲心...”
潘池突然想起黑袍人留下的铜铃。他摸出那串刻着人名的铃铛摇晃,铃音未落,陶罐里的腥气突然变浓,“滋啦”一声,“潘池”那只陶罐的盖子被顶开——里面没有蛊虫,只有一绺他自己的头发,发丝上缠着半枚莲花纹的银扣,与颜幸妹妹发带上的饰物一模一样。
“是换魂蛊!”颜幸脸色煞白,终于明白那些银针的用途,“验尸时的银针能引蛊,可我给你的银针...是用来转移蛊虫的!她们早就想把莲心转到你身上!”她突然扯断自己的发带,发尾系着的平安扣掉在地上,摔出藏在里面的半张字条,正是当铺掌柜密室里那张的另一半,“心头血养莲心...说的是用至亲的血!”
铜镜里的心脏突然剧烈抽搐,花瓣层层绽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珍宝,而是颗跳动的人心,心尖插着枚熟悉的玉簪,正是潘池最初攥在手里的那支。潘池猛地捂住胸口,疼得几乎蜷缩在地,恍惚中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兰桂舟枯井里的萤火虫,其实是被血喂养的引路蛊;英王府密室的锁魂蛊,解法藏在青铜盘的莲花纹里;而他脖颈上的蛛网纹,早在幼年误入莲教祭坛时就已种下。
“原来...我才是...”潘池的声音发颤,镜中的心尖玉簪突然射出红光,映得他瞳孔里也开出莲花,“莲教最后的...容器...”
沈渡挥刀砍向祭坛图案的边缘,试图破坏阵眼,却见地面裂开缝隙,涌出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液体里浮着无数只手,正拽着他的脚踝往下拖。陆垂垂背起公主往庙外冲,刚到门口就被拦住——那些自燃的纸莲花不知何时聚成了火墙,墙后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和潘池一样的蛛网纹,为首的正是本该昏迷的当铺掌柜。
“圣女有令,取莲心,复莲教。”掌柜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剩翻滚的莲花影,他举起手中的铜铃摇晃,铃身刻着的人名开始一个个亮起,“兰桂舟”之后,紧接着便是“潘池”。
铜镜突然从潘池手中挣脱,悬在祭坛中央。镜中那颗心脏的花瓣彻底展开,露出心核处的“莲心”——竟是颗通体透明的珠子,珠子里蜷缩着个极小的人影,眉眼像极了兰桂舟。与此同时,潘池胸口的皮肤开始发烫,蛛网纹路顺着血管爬向心脏,仿佛要从他体内钻出另一颗心来。
颜幸突然抓起地上的青铜盘,狠狠砸向铜镜。两物相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嗡鸣,祭坛红光骤灭,那些拖拽沈渡的手缩回地下,火墙后的人影也停滞不动。铜镜裂开细纹,里面的心脏渐渐变得透明,与潘池胸口的轮廓重合。
“用这个!”沈渡抛来黑袍人留下的铜铃,“莲教咒语能控蛊,也能解蛊!”
潘池颤抖着抓起铜铃,想起假公主说的莲心能操纵百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将铜铃按在胸口,跟着记忆里莲教咒语的调子摇晃——铃音响起的刹那,铜镜彻底碎裂,里面的莲心珠子飞出来,钻进他的胸口。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潘池仿佛听见无数蛊虫在体内碎裂的声音。他脖颈上的蛛网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而远处莲池方向传来震天的惨叫,池水中浮着的人脸和肉瘤正在消融。当铺掌柜等人影晃了晃,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地,脸上的纹路彻底消失。
颜幸扶住脱力的潘池,看见他胸口的皮肤下,那颗莲心珠子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最后一丝蛛网纹驱散。破庙外的火墙渐渐熄灭,露出晨光微熹的天空,檐角滴落的露水砸在青铜盘上,溅起的水珠里,映出新生的朝阳。
沈渡踢开地上的陶罐,里面的头发和银扣已化作飞灰。他看向怀中气息渐稳的永安公主,公主瞳孔里的莲花影彻底散去,终于恢复了清澈:“莲教...真的结束了吗?”
潘池望着铜镜碎裂的地方,那里正长出株嫩绿的莲芽,芽尖顶着颗露珠,露珠里映出张模糊的笑脸,像兰桂舟,又像某个早已被遗忘的故人。他轻轻点头,握紧了颜幸递来的手——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已愈合,只留下个浅浅的莲花印。
远处传来皇城开市的钟声,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阴霾。莲池的残荷间,新的荷叶正悄悄舒展,而那些曾经操控人心的蛊虫,如今都化作了护花的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