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的时光流淌得比下界的溪水还要缓慢。凝魄露每日入口,静铃的清音在耳畔回响,窗外的云海翻涌着亘古不变的七彩霞光。身体里的力气像退潮后的沙滩,缓慢而艰难地重新聚拢,只是丹田那个位置,依旧空荡荡的,像个凿穿了底的水缸,无论灌进多少暖流,终究留不住一丝温热。
商玄偶尔会来,坐在窗边那张小玉案旁,批阅他的玉简,或是长久地凝望窗外流动的云霭。那份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隔绝在那些破碎混乱、如同蒙着厚重毛玻璃的记忆之外。他不提,我便也学着不去想。只是心口那巨大的空洞,还有脑海中那片顽固的迷雾,总在寂静时无声地蔓延开来,带来一种无处着落的茫然。
这天,青羽仙子提着一小篮新摘的、散发着月华清辉的果子进来,见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窗边的静铃,便笑着说:“小家伙,闷坏了吧?要不要去登仙台看看?那里能望见下界的山川河流,热闹得很。”
登仙台?
这个名字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一点微澜。我懵懂地点头,跟着青羽穿过悬浮的回廊和巨大的白玉廊柱,来到神宫边缘一处突出的巨大平台。
脚下是翻涌的无尽云海,如同铺展到天边的柔软绒毯。而云海之下,透过那层流动着七彩光晕的透明仙障,凡尘的景象如同摊开的微缩画卷,清晰地映入眼帘。
青翠的山峦起伏,蜿蜒的河流像闪光的银带,蚂蚁般大小的人影在阡陌间移动,炊烟袅袅升起。一种遥远又新奇的鲜活气息,透过仙障扑面而来。
我趴在冰凉的仙玉栏杆边缘,看得入神。我伸出爪子,隔着仙障,虚虚地点着那些小黑点。
就在这时,视线边缘,一座凡间小城的城门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个穿着灰扑扑短打的年轻男人,看身形颇为健壮。他推开吱呀作响的家门,刚迈出一条腿,脚底就结结实实踩进了一坨不知哪家牲畜留下的、热气腾腾的新鲜秽物里。
“噗叽。”
我仿佛能听到那黏腻恶心的声音。他猛地抽脚,黑黄污物糊满了鞋底和半截裤腿。他踉跄着扶住门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脸上瞬间涨红,表情扭曲,嘴巴张得老大,似乎在无声地咒骂着什么。
我刚要笑,变故陡生。
哗啦——!
一大盆浑浊不堪、还飘着几片可疑菜叶的脏水,毫无预兆地从他头顶正上方的二楼窗户泼了下来!兜头盖脸,浇了他一个透心凉!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脏水顺着他的下巴、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淌。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爪子下意识地抓紧了冰凉的栏杆。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仰起头,冲着那扇空荡荡的窗户愤怒地挥舞着拳头,肩膀剧烈起伏,像是在咆哮。就在这时,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小城上空汇聚、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