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照在床头那杯牛奶上,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膜。我盯着那层逐渐皱起的奶皮,听着门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西索又在走廊徘徊了,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来。
门把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西索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来,手里端着刚出炉的苹果派。甜腻的香气立刻填满了房间,那是天空竞技场底层那家老字号的味道,三年前我经常缠着他去买。
"你以前...最喜欢这个了。"西索把盘子放在床头柜,声音里带着拙劣的讨好。他今天没画小丑妆,红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人。
我没有抬头,只是机械地拿起叉子。苹果派烤得恰到好处,酥皮金黄,内馅流淌着琥珀色的糖浆。第一口下去,甜得发苦。
西索站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他在等我说话,或者至少给我一个眼神,但我只是专注地盯着派皮上泛起的油光,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伤口..."他突然伸手想碰我的右肩,又在半空僵住,"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继续咀嚼。医生说过,我的恢复速度快得异常,念能力正在加速细胞再生。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西索开始整理早已整齐的床头柜,把药瓶的标签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这是他最近养成的怪癖,当不知所措时,就用强迫症般的整理来掩饰慌张。
"今天天气很好。"他又开口,声音干巴巴的,"要出去...走走吗?♣"
窗外确实阳光灿烂,天空蓝得刺眼。我放下叉子,终于抬头看他。西索的瞳孔因为期待而微微扩大,但当我平静地摇头时,那点光亮立刻熄灭了。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这种表情很有趣。我冷静地想。原来西索也会露出这种被刺痛的表情啊。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说点什么。"他的声音发紧,"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这样看着我♠"
我的视线慢慢从被他攥红的手腕移到他脸上。西索的金色瞳孔颤抖着,里面盛满了我读不懂的情绪。曾几何时,我能从他最微小的表情变化读出喜怒哀乐,现在却只觉得陌生。
"松手。"我说。
西索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放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一场恶战。我们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你以前..."他的喉结滚动,"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几乎算得上可怜了。我端起已经凉透的牛奶,小口啜饮。牛奶在舌根留下腥甜的回味,让我想起三年前喉咙里的血味。
西索突然跪在床边,这个动作惊得我差点打翻杯子。他仰头看着我的眼睛,手指悬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我的脸:"你的眼睛...为什么不一样了?♦"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三年前我看着他的眼神,炽热得能融化钢铁;而现在,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种变化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西索可以应对恨,可以应对愤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彻底的漠然。
"西索。"我轻声叫他的名字,感觉他整个人都绷紧了,"你希望我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滴汗从他额头滑落,沿着鼻梁一路滚到下巴。这个所向无敌的男人,此刻竟狼狈得像溺水的人。
"我..."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
我放下杯子,躺回枕头上闭上眼睛。这是最明确的逐客令。耳边传来西索沉重的呼吸声,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他站起身,但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
"明天..."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会带草莓蛋糕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锁咔哒一声合上。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里有只蜘蛛在结网,细密的丝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西索永远不会明白,最残忍的惩罚不是恨,而是彻底的不在乎。恨至少还代表有感觉,而麻木。麻木意味着连恨都懒得施舍。
走廊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拳头砸墙。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可能是什么装饰品遭了殃。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那些暴烈的声响渐渐变成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地透过门缝传来。
真奇怪。我冷静地想。原来西索也会哭啊。
这个认知没有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波澜,就像得知明天的天气一样无关紧要。右肩的伤疤开始发痒,那是愈合的征兆。我伸手挠了挠,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皮肤组织。这个为他留下的印记,终究会变成一道普通的疤痕。
就像他之于我,终将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窗外的云朵缓缓飘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当最后一片云也离开时,走廊早已恢复寂静。不知是西索终于发泄够了,还是他意识到,无论如何崩溃,我都不会再为他心疼了。
这个念头本该让我痛快,却只感到无边无际的疲惫。我拉高被子,在残留着苹果派甜香的空气里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