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摘着口罩快步出来，手术室顶灯的白光在他移动的肩头明明灭灭。苏晚星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着脊椎往上爬，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电击三次，暂时稳住了。"医生按住眼镜往下滑的镜架，语气里裹着疲惫，"但颅压还在升高，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陆廷州突然抓住苏晚星的手腕。不是之前那种带着怒意的攥紧，而是指尖发颤的轻触，像怕碰碎什么贵重瓷器。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骨内侧那道新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去缴费。"陆廷州的声音比消毒水还凉，却在末尾微微发颤。苏晚星低头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这才想起她现在连张能刷的信用卡都没有。

护士站的刷卡机发出"嘀"的长音时，陆廷州正在签麻醉同意书。苏晚星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看着他握笔的右手虎口那道月牙形疤痕——三年前她躺在泥泞里，意识模糊中抓到的就是这只手，指甲陷进去的位置正好是这道疤。

"ICU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护士长递来蓝色探视服，目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打了个转，"病人刚醒，情绪不能激动。"

透明手套蹭过苏晚星手背的瞬间，她闻到陆廷州西装口袋里飘出的药味。那是盐酸帕罗西汀特有的苦杏仁味，和三年前疗养院走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陆廷州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把西装下摆往下扯了扯。

ICU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蜂鸣。苏晚星刚握住父亲插满管子的手，就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亮。她忙不迭地把涌到眼角的泪憋回去，笑着说公司最近太忙，刚从国外考察回来。

"廷州...对你好不好？"苏父的声音气若游丝，氧气管随着呼吸发出细微的冒泡声。苏晚星的余光看见陆廷州正靠在门框上，白大褂的领口被他扯得变了形。

"挺好的，他每天都煲汤送医院。"谎言顺着苏晚星的喉咙滚出来，带着铁锈味。她想起陆廷州无名指上那道新鲜的烫伤，还有昨晚在书房看见的那份煲汤食谱——用红笔标着"低盐""去油"。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上的曲线瞬间变成疯狂跳跃的锯齿。苏晚星吓得按住呼叫铃，转身时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陆廷州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手掌隔着探视服按压在她剧烈起伏的后背上。

"别怕。"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尖，混着消毒水和烟草的味道，"我在。"

医生护士推着急救车冲进来时，苏晚星正被陆廷州半抱着退出病房。电梯间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衬衫领口，那半枚刻着"州"字的银色吊坠若隐若现。苏晚星突然想起三年前车祸现场，警察给她看的证物照片里，确实有枚摔变形的银吊坠。

"为什么瞒着我？"走进安全通道时，苏晚星甩开他的手。消防栓的玻璃映出她通红的眼眶，"如果你就是那个救我的人......"

陆廷州突然转身逼近一步。苏晚星的后背撞上冰冷的铁门，金属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的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ICU走廊的红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动，像团压抑不住的火。

"知道又怎样？"陆廷州的拇指擦过她发抖的嘴唇，"你能像三年前那样，抓着我的手说喜欢我吗？"他抵在她额头的掌心滚烫，"还是像现在这样，觉得我是个卑鄙小人？"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三年前躺在病床上，抓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说"等我好了就嫁给你"；想起陆廷州昨天把股权转让协议摔在她面前说"苏氏的债，你用一辈子来还"。两种记忆像齿轮卡在太阳穴里，疼得她喘不过气。

"陆总！"张特助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张，"检察院的人来了，说要查苏氏......"

陆廷州的动作突然僵住。苏晚星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抓着她肩膀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安全通道的铁网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进去看着你父亲。"陆廷州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苏晚星这才发现他的白衬衫后背全湿了，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他扯了扯领带往楼梯下走，背影在应急灯的绿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陆廷州！"苏晚星突然喊住他。男人停在第三级台阶上，没回头。她想起刚才在ICU看到父亲床头柜上那盆文竹——三年前她住院时，那个神秘男人每天都会换一盆新的文竹。而昨天在陆廷州办公室，她分明也看到个一模一样的青花瓷盆。

脚步声渐远时，苏晚星从口袋里摸出枚纽扣。是刚才挣扎时从陆廷州西装上拽下来的，牛角材质，背面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SX。

电梯突然发出"叮"的响声。苏晚星慌忙把纽扣攥进掌心，金属的冷硬硌得掌心生疼。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男人穿着驼色风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她脸上停了两秒，突然笑了："苏小姐，好久不见。"

是秦律师。父亲公司的法律顾问，也是三年前处理那场车祸的律师。苏晚星的心跳骤然加速，掌心的纽扣似乎要嵌进肉里。

"秦律师？您怎么会..."

"来送点文件给陆总。"秦律师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镜片后的目光在她湿透的衬衫领口停留片刻，突然压低声音，"苏小姐脖子上的项链挺别致，是Tiffany最新款吧？"

苏晚星下意识地捂住领口。那是陆廷州昨天硬给她戴上的，说什么"见不得人"。此刻冰凉的链子贴着皮肤，突然烫得吓人——她想起三年前救她的男人，脖子上也戴着根相似的铂金链。

"陆总在那边。"苏晚星猛地转身指向楼梯间，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陆廷州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白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扣子，露出半截锁骨。秦律师手里的牛皮纸袋"啪嗒"掉在地上，散开的文件里滑出张照片——三年前的雨夜，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将受伤的她抱起来，手腕上的银链在闪光灯下闪着冷光。

雨越下越大，浇灌着医院门前的梧桐树。苏晚星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的背影，又看看眼前陆廷州后颈那道月牙形的伤疤，突然想起昨晚在书房看到的苏氏资产转移明细——收款账户地址，正是三年前她疗养的那家瑞士医院。

"苏小姐？"秦律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您没事吧？"

苏晚星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在陆廷州突然攥紧的拳头上。他指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突起，和三年前那个在雨夜对她承诺"别怕，有我"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走廊尽头的抢救室突然传来刺耳的警铃声。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去，ICU的红灯再次亮起，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场纠缠三年的爱恨迷局。陆廷州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掠过苏晚星紧握的拳头——那里露出半截牛角纽扣，SX两个字母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清晰。

抢救室的红灯像只充血的眼睛，在苏晚星视网膜上烙下灼烧般的印记。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走廊顶灯的电流声交织成刺耳的蜂鸣。

"病人血压持续下降！"监护仪的警报声里，抢救室门猛地开了条缝，护士抱着血浆袋冲进去，带起一阵裹挟着碘伏味的疾风。苏晚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牛角纽扣的棱角硌得她指骨生疼。

陆廷州突然拽住秦律师的胳膊。他动作太大，袖口滑上去，露出小臂上蜿蜒的淡白色疤痕——像条褪色的蛇，盘踞在结实的肌肉线条上。苏晚星想起三年前那场车祸新闻里的描述："肇事车辆司机为保护后座乘客，左臂粉碎性骨折..."

"这份文件。"陆廷州的声音比冰更硬，指节敲着散落在地的资产转移明细，"谁让你带来的？"

秦律师推了推眼镜，金丝镜框反射着诡异的红光："陆总吩咐过，所有关于苏小姐父亲的文件都要第一时间给您过目。"他弯腰去拾照片，手指快要碰到时，陆廷州的皮鞋突然踩上去，照片上男人的脸瞬间被踩得模糊。

"出去。"陆廷州的喉结动了动，视线始终没离开抢救室的红灯，"在外面等。"

秦律师直起身时，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苏晚星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异常宽大的银戒，戒面内侧似乎刻着什么花纹，与陆廷州西装口袋里露出的药瓶标签重叠在一起。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护士长。她摘下沾着汗珠的口罩，睫毛上还挂着水雾："病人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苏晚星的手抖得握不住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杂乱的折线，像心电图仪上疯狂跳跃的波纹。陆廷州突然扶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烫伤了她冰凉的血液。

"我来吧。"他接过笔时，牛角纽扣从苏晚星掌心滑落，弹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陆廷州的动作顿了顿，弯腰去捡的瞬间，白衬衫领口彻底敞开，银质吊坠撞在锁骨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SX两个字母在灯光下翻转，突然变成了XS。

苏晚星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她想起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亲手刻了对情侣吊坠，把"星"字刻得太大，最后只能倒过来变成"X"。那个被她嫌弃刻坏了的吊坠，后来送给了......

"让一下。"医生抱着除颤仪冲出来，苏晚星被撞得后退半步，正好看见陆廷州签字的右手。他无名指在颤抖，那道新鲜的烫伤旁边，有圈浅浅的白痕——像是常年戴戒指留下的印记。

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刺破雨幕撞进医院走廊。陆廷州猛地将病危通知书塞进苏晚星手里，掌心烫得她一缩。他拽着她拐进消防通道，铁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将秦律师惊愕的脸和急促的脚步声都隔在外面。

"检察院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苏晚星的后背再次贴上冰冷的铁门，陆廷州急促的呼吸喷在她颈窝，带着苦杏仁和烟草混合的复杂气味。他的手撑在她耳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那道月牙形疤痕在应急灯的绿光里若隐若现。

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廷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楼梯上跑，苏晚星的高跟鞋在铁梯上崴了一下，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身上的西装还带着雨水的湿冷，内里衬衫却烫得惊人，像是藏着团压抑不住的火。

"为什么把苏氏的资产转到瑞士医院？"苏晚星抓住他胸前的银链，吊坠卡在指缝间，冰凉的金属硌得她生疼，"那三千万......"

"闭嘴。"陆廷州的声音发紧，拽着她推开天台的门。狂风裹挟着暴雨扑面而来，将苏晚星的话撕成碎片。她看着陆廷州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抱着她在雨里奔跑的身影，也是这样紧实的手臂，这样急促的呼吸。

楼下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陆廷州突然转身将她压在天台门后，身体贴着她的，防止被楼下的人看见。苏晚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还有从他西装口袋里硌出来的东西形状——是个药瓶，和疗养院那种一模一样的棕色玻璃瓶。

"听着。"陆廷州的拇指擦过她颤抖的嘴唇，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她脸上，冰凉刺骨，"不管等下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待在这里别出声。"

苏晚星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见天台边缘放着盆文竹，青花瓷盆在暴雨里摇摇欲坠。雨水冲刷着叶片，露出盆底刻着的小字——那是她三年前住院时，每天给神秘人留下便利贴的地方。

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停在了医院楼下。陆廷州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天台中央。狂风掀起他湿透的衬衫，露出后背交错的疤痕，像张被雨水浸透的网。苏晚星的视线被他脖颈处的银链勾住——吊坠在风雨中剧烈摇晃，XS两个字母不断碰撞，发出细碎而绝望的声响。

身份博弈